洞口那个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伫立的庞大身影,终于再次动了。
杰森缓缓转过身。面具上那两个漆黑的孔洞,再次穿透昏暗的光线,锁定了地窖角落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动作略显僵硬地爬了下来。沉重的落地声在寂静的地窖里格外清晰。
顾青烧得迷迷糊糊,只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压迫感再次靠近。他吓得想要蜷缩得更紧,但身体虚弱得动弹不得。
杰森在顾青身边蹲下。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触碰顾青的额头。他那沾满血污的巨手,缓缓伸向自己身上那件同样布满血污和硝烟痕迹的深色工装外套。
“嘶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布料被撕裂的声音猛地响起!
顾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微微一颤,烧得通红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借着洞口透入的最后一点昏暗天光,他模糊地看到,杰森正用他那双沾满血污、骨节粗大的手,极其粗暴地、硬生生地撕扯着他自己工装外套的里衬!坚韧的帆布在他恐怖的力量下如同薄纸般被撕开!
几块相对还算干净(至少没有明显血污)、带着粗糙毛边的深灰色厚布片,被撕扯了下来。布片上还残留着线头和被暴力撕裂的纤维。
杰森拿着这几块粗糙的布片,动作依旧带着与其力量极不相符的生涩和笨拙。他沉默地俯下身,靠近蜷缩在地上、因高烧而瑟瑟发抖的顾青。
然后,他极其僵硬地、几乎是用一种“盖”的方式,将这几块带着他体温(冰冷)和浓烈血腥硝烟气息的粗糙布片,一股脑地、胡乱地……盖在了顾青蜷缩的身体上!动作粗暴,毫无章法,像是给一件物品盖上防尘布。
布片很厚实,带着一种粗糙的质感,上面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还有杰森身上那种如同金属锈蚀般的冰冷气息,瞬间将顾青紧紧包裹!这味道是如此浓烈、如此具有侵略性,呛得他本就灼痛的喉咙更加难受,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顾青痛苦地蜷缩着,下意识地想推开身上这带着死亡气息的“覆盖物”。但他太虚弱了,手臂只是无力地抬了一下,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杰森盖好布片后,动作停顿了一下。面具微微低垂,那两个漆黑的孔洞似乎“看”了一眼顾青痛苦咳嗽的反应。粗重的呼吸声停顿了半拍。
然后,他没有任何其他表示,缓缓站起身。庞大的阴影移开。
他沉默地走回到地窖入口,再次爬了上去。他庞大的身躯重新堵在敞开的洞口边缘,背对着地窖内部,面朝着外面渐渐被黑暗吞噬的森林。那把巨大的、依旧残留着暗红血渍的砍刀,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刀尖斜指地面,如同守护巢穴的凶兽露出獠牙。
昏暗的光线下,他浴血的背影如同磐石,沉默、冰冷、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地窖里,只剩下顾青压抑痛苦的咳嗽声和粗重滚烫的喘息。
他身上胡乱盖着那几块沾染着浓烈血腥硝烟气息、属于杀人魔的粗糙布片。这扭曲的“庇护”,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他滚烫的身体和精神,带来一种比高烧和寒冷更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玷污感。
火焰在骨髓里焚烧,冰霜在皮肤上凝结。顾青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上胡乱压着那几块带着浓烈血腥硝烟味的粗糙布片。这扭曲的“覆盖”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浸透了死亡气息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他滚烫的躯壳。每一次粗重的、带着灼痛的呼吸,都吸入更多那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和硝烟的刺鼻气味,刺激着他火烧火燎的喉咙,引发更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呃……”撕心裂肺的咳嗽牵扯着胸腔,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蜷缩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冷汗如同小溪,不断从滚烫的额头和冰冷的脊背上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也浸湿了身下冰冷的泥土。冷热交替的极致煎熬,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体内反复切割、搅动。
意识在灼热的高烧和冰冷的绝望中痛苦沉浮。幻觉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血色的湖水翻涌,倒映着杰森那张溅满鲜血的面具;扭曲的尸体伸出手臂,抓向他的脚踝;那个树根后的女孩,眼睛瞪得滚圆,无声地控诉着:“帮凶……是你……”;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飞溅的残肢和搜救队员临死前短促的闷哼……
“不……不是我……走开……救命……”顾青烧糊涂了,无意识地发出细碎、痛苦的呓语,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冷汗和尘土,在苍白的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他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身上那层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布”,但虚弱的挣扎在沉重的布片下显得如此微弱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