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的呼吸瞬间停了。
不是因为这满身的血——他早该习惯了。是杰森手里攥着的东西。
那不是背包,不是用塑料纸包着的食物。是只手。
断口处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刺出来,像没长好的牙,肌腱和血管像被扯断的红绳,松垮垮地垂着,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血。
皮肤是苍白的,透着点死前的青,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缝里一点泥都没有,中指上戴着枚银戒,样式简单,戒面磨得发亮,显然戴了很久。
一看就属于个年轻的、活得仔细的男人。
这只手被杰森的大掌攥着,指根处的皮肤都被捏得发白,像拎着块没用的木头。
可更让顾青心脏骤停的是,断手的手腕上方,被杰森的手指死死箍着个东西——
银色的双耳听筒在昏暗中闪着冷光,橡胶管缠在断手的小臂上,末端的圆形胸件沾着血,正顺着橡胶管往下淌,拖出条暗红的线,像条凝固的血蛇。
这东西本该躺在干净的诊疗盘里,贴着病人的胸口,听着心跳的起伏,是生命的听诊器。
现在却被只断手握着,泡在血里,被杰森当成“战利品”带回来。
视觉和嗅觉的冲击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顾青的天灵盖上。
胃像被一只冰手攥住,猛地向上提,酸水混着没消化的胆汁涌上来,呛得他鼻腔发麻,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淌,滴在帆布上,瞬间冻成小小的冰珠。
“呕——!”
他侧过身,死死捂住嘴,指缝里还是溢出了酸腐的气息。
身体蜷成只虾米,每一次痉挛都带着骨头摩擦的“咯吱”声,那只还能动的手抓着帆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挡不住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杰森像没听见似的,踩着血洼往帆布走。
脚步声“咚、咚”地敲在木板上,也敲在顾青的神经上,每一步都离得更近,那股血腥混着消毒水的味也更浓,压得他喘不过气。
曲棍球面具的眼洞对着他,深不见底,却精准地落在他起伏的胸口上——那里裹着法兰绒衬衫,布料因为他的呕吐而剧烈地上下动着。
然后,杰森伸出了手。
那只攥着断手的手松开了。
断手落在帆布上,离顾青的脸只有半尺远。
手指因为坠落的震动微微弹了一下,像在做最后的抽搐,中指上的银戒闪了闪,映出顾青惨白的脸。
听诊器的胸件撞在帆布上,发出“闷”的一声,血珠从金属表面滚下来,渗进帆布的纹路里。
顾青的干呕被这声“啪嗒”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他死死盯着那只手,盯着那枚银戒——那戒面内侧好像刻着字,模糊不清,却透着股生活的温度,像是某个姑娘送的礼物,又像是家人的祝福。
可现在,它就躺在这满是血污的帆布上,和听诊器缠在一起,像在嘲笑所有“生”的意义。
道德感像被扔进了冰窟窿,冻得他浑身发麻。
这不是杀戮,是把“活着”的痕迹撕烂了给人看。
而他,是唯一的观众,甚至可能是这亵渎的“理由”——
杰森带回来的,从来都是“给他”的东西。
杰森在帆布边蹲下了。
庞大的身躯压得帆布陷下去一块,带着的寒气和血腥气把顾青整个罩住。
他的眼洞像两口冰井,死死锁着顾青的胸口,连顾青因为恐惧而加快的喘息都没看一眼,仿佛那起伏的胸膛里藏着什么他必须确认的东西。
接着,他伸手去抓帆布上的听诊器。
那只手还沾着断手的血,指缝里嵌着黑泥,粗糙的帆布手套蹭过橡胶管时,带起了点血痂。
他的手指太粗,捏着纤细的橡胶管时显得格外僵硬,好几次都没抓稳,银质听筒在掌心磕出轻响,像在试错。
可他没停,笨拙地把缠在一起的橡胶管扯开,然后握住了那个冰凉的胸件。
顾青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不是有力的跳,是慌乱的、濒死的扑腾。
他看着杰森握着听诊器的手,看着那上面的血,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不——!!”
尖叫从喉咙里炸出来,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猛地抬起手,去推杰森的胳膊,可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袖子,就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拨开了。
杰森的手套擦过他的胸口,带着血的冰冷和布料的粗糙,刺得他皮肤一阵发麻。
下一秒,那沾着血的听诊器胸件,隔着单薄的法兰绒衬衫,死死按在了他的左胸上。
冰冷!坚硬!还带着点粘腻的湿意——是血!
顾青的身体像被扔进了高压电箱,猛地弹起来,又重重摔回帆布,后脑勺磕在木板上,“咚”的一声,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