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躺在这里,像一个来自文明世界的嘲讽墓碑。
而那个午餐肉罐头……
顾青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冰冷的金属弧面上。
油腻的光泽在昏暗中闪烁,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一瞬间,马克脖颈喷涌的血泉、戴夫临死前空洞失焦的眼神、罐头滚落在地板上的刺耳声响……所有的血腥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他竭力构筑的脆弱堤防,汹涌地将他淹没!
胃部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翻搅,酸液灼烧着喉咙。
这罐头,和昨夜那个他避之不及的死亡象征一模一样!
它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狠狠捅开了他竭力想要封存的、血淋淋的记忆闸门。
寒意,并非来自冰冷的空气,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沿着脊椎如毒蛇般向上蜿蜒爬行。
顾青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比昨夜更甚,幅度大得几乎要散架。
这颤抖不是因为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恐惧、巨大荒谬和被当作“宠物”饲养的、足以焚毁灵魂的屈辱感在疯狂撕扯他的神经。
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陷进柔软的唇肉,直到一股浓郁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才勉强抑制住喉间即将冲出的、撕心裂肺的呜咽或崩溃的尖叫。
他的目光在象征保暖的衬衫、象征虚幻慰藉的旧书和那个该死的、象征死亡与圈养的罐头之间来回移动,如同困兽在寻找并不存在的出口。
最后,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绝望,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沉默矗立的、散发着无尽寒意的巨大阴影。
杰森依旧低垂着头,面具深陷在阴影里,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似乎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尊等待着卑微信徒献上灵魂供品的、冰冷而漠然的神祇雕像。
然而,那沉重的、无处不在的存在感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令人绝望的逼迫。
他“赐予”了,他在等待接受。
这种认知像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铁藤蔓,一圈圈缠紧了顾青的心脏,越收越紧。
生理的需求在屈辱的火焰中疯狂煎熬。一夜的寒冷和持续不断的惊吓早已耗尽了昨夜那点可怜食物带来的微末能量。
饥饿感如同贪婪的、永不知足的蛆虫,再次疯狂啃噬着他的胃壁,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空虚绞痛。
喉咙干渴得像被滚烫的砂纸反复打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
那件法兰绒衬衫……看起来那么厚实……
而自己身上单薄的衣物早已被冷汗反复浸透,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如同第二层冰冷的裹尸布,持续不断地带走他体内残存的热量。
寒意如同跗骨之蛆,正一点点、冷酷无情地蚕食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活下去……马克嘶哑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遗言,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血沫的气息。
顾青痛苦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蝴蝶的翅膀般剧烈颤抖。
活下去……哪怕是以这种被怪物圈养、施舍的、尊严被彻底践踏进污泥里的、屈辱到极致的方式?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冰冷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试图用这点点痛楚来唤醒麻木的灵魂。
再睁开眼时,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将眼前的一切都折射得扭曲变形。
但那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眸深处,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再无退路的、近乎自暴自弃的决绝火焰,如同地狱之火般,猛地燃烧了起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发白,带着一种赴死般的悲壮和深切的自我厌恶,没有去看那个刺眼的、如同死亡标签的罐头,也没有碰那本散发着虚假慰藉的旧书,而是直接、粗暴地抓向了那件叠放整齐的法兰绒衬衫!
入手的感觉比他想象的更厚实、更……柔软一些?
虽然带着旧织物特有的粗粝感和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尘封腐朽气味,但确实,没有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微小的、冰冷的“干净”触感,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几乎是粗暴地、带着一种发泄般的、近乎自毁的冲动,将衬衫猛地抖开,揉皱那刻意维持的规整。
顾不得去看那宽大的尺码是否适合自己瘦削的身体,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用这层粗糙的布料隔绝那刺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湿寒。
他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试图将冰冷僵硬的胳膊塞进那宽大的袖管。
动作因为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挥之不去的恐惧而笨拙不堪,几次都未能成功,袖子仿佛变成了缠人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