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闪回,都伴随着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和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
然而,在这片由纯粹恐惧和灭顶悲伤构成的混沌风暴中心,却顽固地盘踞着两个冰冷的、如同生锈铁片摩擦发出的音节:
“不……哭……”
这声音如同从地狱深渊飘来的鬼魅低语,反复在他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回荡、撞击、研磨。
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刺穿骨髓的寒意和灵魂深处的剧烈战栗,仿佛有冰冷的铁钳在拧绞他的内脏。
那个戴着面具的、行走的死亡化身说了话。
他为什么要说?
是对我的绝对命令?
一种扭曲的……指令?
还是……一种来自非人之物的、无法理解的“安慰”?
他是在乎我的眼泪?
厌恶这种人类软弱的“噪音”?
或者……这仅仅是某种被遗忘的、刻入本能的碎片?
他认识我?他记得我?
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一个需要“管理”的物品?
一个……特殊的猎物?
无数个问题,如同疯狂滋生的毒藤蔓,缠绕勒紧他残存的理智,几乎要将他绞碎。
他试图分析每一个可能的动机,每一个荒谬绝伦的猜想,却最终都撞进更深的、令人绝望的迷雾和彻骨的恐惧之中。
杰森沃赫斯,那深寒面具后永恒的、空洞的虚无,让任何试图解读其行为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如同在深渊前试图解读石头的思想。
时间在无边无际的死寂和精神的极致煎熬中,如同拖着沉重的镣铐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已是一个世纪,一阵极其轻微、却足以让顾青瞬间心脏停跳、血液冻结的声响,穿透了木屋凝固的空气,精准地刺入了他的耳膜。
沙…沙…沙…
不是沉重的、宣告死亡的脚步声,而是某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是沉重的、湿漉漉的物体在饱含水分的泥土和腐败落叶上被无情拖行的声音!
是多个沉重的、失去生命的物体被粗暴地拖曳着,由远及近!
那声音摩擦着地面,也摩擦着顾青濒临崩溃的神经!
顾青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从帆布上弹坐起来!
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木偶。
心脏在瞬间被一只名为“恐怖”的冰手死死攥紧、捏爆!
他惊恐地瞪大布满血丝、几乎要裂开的眼睛,眼球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腐朽得仿佛一碰就会散架的木门!
他知道!他太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
是马克、艾米、戴夫……
他们被拖回来了?!
他要把尸体带回来?
带到这个屋子里?!
带到我的面前?!
这个念头所带来的惊骇和排山倒海的恶心感,瞬间冲垮了顾青刚刚用麻木勉强筑起的一点精神堤坝!
胃部剧烈地痉挛翻搅,一股灼热的酸水混合着胆汁猛地涌上喉咙!
他立刻用沾满污垢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甲几乎抠进脸颊的皮肉里,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而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在死寂中发出令人心悸的碰撞声。
他不敢想象!
他绝对不敢想象那扇门打开后会看到怎样的景象!
他会立刻被同伴们残缺不全、冰冷僵硬的尸体包围吗?!
他们的眼睛会不会还空洞地睁着?!
沙沙声在门外极近处停顿了片刻,仿佛那拖曳尸体的死神在门前短暂驻足。
接着,是重物落水的沉闷声响。
噗通…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带着一种终结性的、令人窒息的回响。
顾青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刺骨的寒意彻底笼罩。
扔进湖里了……
水晶湖那深不见底的、终年冰冷的墨绿色湖水,将成为他们所有人最后的、无名的墓穴。
没有葬礼,没有哀悼,没有哪怕一句虚妄的告别,只有无声的沉沦和永恒的、被水藻缠绕的黑暗。
紧接着,那扇朽坏的门轴发出了熟悉的、令人牙酸心悸的“吱呀——”一声长鸣。
木门被推开了。
浓重得几乎凝成实质的、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铁锈味,混杂着湖水刺骨的湿冷气息和泥土的腐败腥气,如同带着死亡温度的潮水般瞬间涌入狭小的木屋!
那血腥味如此浓烈、如此“滚烫”(仿佛还带着生命刚刚消逝时的余温),裹挟着水腥和烂泥的冰冷,形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风暴,猛烈地灌满了顾青的鼻腔,直冲大脑!
“呕——!”
顾青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扑倒在帆布边缘,身体弓成一只煮熟的虾米,剧烈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