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家的夫郎,伺候妻主,那叫一个麻溜儿,束发,奉茶,研墨,补衣,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而他,连最基本的束发都不会。
他不是个合格的夫郎。
“你自幼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这些,正常。”
何霁月伸出手,轻轻扶起垂头不敢看他的闻折柳:“闻归云,我也不用你做这些。”
闻折柳鼻腔一酸。
何霁月指尖点了下他眼尾:“怎么眼睛红红的,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闻折柳抬袖,慌忙拭去眼尾将落不落的泪,“我就是,太高兴了。”
何霁月对他实在太好,像圆月那般完美无缺,比他在长乐宫里偷摸做的梦还美,他不敢将这一切当真,但这里的场面,实在符合他的心意。
如若是场梦,他只想祈祷,别醒。
何霁月取出藏在袖中的帕子,缓慢拭去他眼尾溢出的泪水。
“小花猫,走了。”
陈瑾见她们携手出来,闻折柳柔弱无骨般,直直往何霁月身上靠,何霁月也不躲,止不住嘻嘻笑:“郡主,下属是不是该着手准备婚宴了?”
何霁月扶闻折柳上马车,才冷脸。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少说。”
去祈福寺的道未经修缮,马车行驶,稍显颠簸。
何霁月总骑马,颠簸惯了,起先没觉得,见闻折柳脸色越来越白,才发现不对:“难受?”
“些许,不妨事。”
闻折柳白着唇,嘴角扯出抹淡笑:“妻主不必忧心,我睡会儿,便好了。”
何霁月轻轻揽他入怀。
“太难受就别忍着,京中多的是大夫。”
“……谢妻主。”埋入她坚实臂弯,闻折柳胃脘里的翻江倒海,这才消停些。
好似在茫茫大洋,漫无目的地随处飘,忽地找到了艘归港的船,跟脚踏到实地一样舒畅。
他安安静静躺了一会儿,忽觉眼皮外的光线逐渐减退。
闻折柳倏然睁开眼。
好黑。
哪怕他窝在何霁月怀里,入目的景象,也不该如此黑才是。
莫非,他又看不清……
不,这已超出了看不清的范畴,这是看完全看不见!
“妻主!”
闻折柳猛地昂起头,小脸煞白,好似见着了甚么可怖之物。
他紧紧咬着下唇,素手在何霁月脖颈摸索,他指尖往上,描了一遍此人的轮廓,确认此人是何霁月,方蹙起眉,接着方才未竟的话语哭。
“妻主,我看不见了……”
第56章
他看不见了?
分明是日头高悬的晨间,何霁月刚才走在路上,还出了一身薄汗,一听这话,登时穿着单衣坠入寒冰之界。
面前美人哭得凄厉,何霁月不敢六神无主,她稳了稳心神,轻轻搂住闻折柳。
“是看不清,还是看不见?”
其实问出这句话之前,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闻折柳向来咬文嚼字。
他之前,都只是道“看不清”,那就是还有一定的视力。
而他这回,是道“看不见”。
且他眼尾泛红,瞳孔却涣散,分明就稳稳当当坐在她的腿上,手还要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脸颊,来确认是不是她。
“看不见。”闻折柳嗓音发颤。
果真如此。
以往看不清,事小,他好说歹说,还能感知到她的轮廓。
这会儿看不见,问题可大了。
何霁月“唰”一下掀开马车帘,吩咐驾车的陈瑾:“把马车挑个地方停了,快请吴恙过来。”
她不过同陈瑾说一句话,手还搂在闻折柳身上,闻折柳就受不了了。
“何无欢……”他眼尾红似血。
只一息不理他,他便委屈成这样?
那她上朝之时,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抱着他一块儿上朝罢?
何霁月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自觉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一个不留神用力过大,勒得闻折柳伏在她肩上,哼哼唧唧唤着她的字。
“不怕,我在。”
何霁月一手搂着闻折柳细腰,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轻轻冲他耳朵吹气。
整个人被独属于何霁月的气息包围,闻折柳即使看不见,慌乱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僵硬的躯体缓慢放松。
隐约刺痛忽从胸腔传来,闻折柳靠着何霁月的肩膀,闷闷咳了两声。
“唔,心口闷。”
他不可视物,全靠摸索,指尖从何霁月下颌出发,一路往下,在何霁月附在耳旁的指引下,磕磕绊绊碰到她的手腕。
“揉揉。”闻折柳轻哼,娇猫儿似的。
疼痛如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他只是说两个字的功夫,苍白嘴唇便泛上一丝紫。
“好,给你揉心口。”
生怕手一下重了,刺激到闻折柳,何霁月摸索着找到个结块样儿的东西,轻拢慢捻抹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