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开始了一日一日的疗伤。
他独自住着一间营帐,为了防止伤口感染恶化,就连虞惊霜每日也只能在傍晚的时间来看他。
每次她都会代替医者,细心为小狗换药,喂他喝下汤药。
一开始,他还总笑着期待,伤好后还要去雪原上捕捉鸟雀。
然而后来,当他始终不被允许下床、旁人也不能来看他时,小狗渐渐沉默了起来。
他好像明白过来,自己的伤并不轻。
并不是虞惊霜生一次气、他撒撒娇就能蒙混过去的程度。
他开始害怕虞惊霜因这一次不听话而厌烦他。
每个傍晚虞惊霜照例来为他换过药后,他都会抓着她的手,认真地问她:“霜,你明日还会来吗?”
“我一定会来的。”
虞惊霜总这样柔声地安慰他,实际上小狗并不知道,每一个他独自度过的夜晚,虞惊霜就守在营帐外围陪他。
然而他不知道,虞惊霜也不会主动去说,所以小狗只能一遍遍向她索要一个承诺:
“所以明天你也一定要来啊!我们明天再见面。一定!”
虞惊霜摸摸他的头,每一句都认真地应下。
……
天气袭暖,山间覆盖着的冰雪开始缓慢的融化。
距离小狗受伤,已经过去了很多时日,多到虞惊霜不愿意去计数。
每到夜深人静,窸窸窣窣、嘁嘁喳喳的微弱声响总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小狗睡在虞惊霜的营帐里,他被背上的疼痛和奇痒折磨得睡不着,翻来覆去时,那些细小的声音总从各种犄角旮旯里钻入他的耳中。
万籁俱静中,他轻轻出声:“霜……你在吗?”
隔着厚厚的毡布,虞惊霜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平静而稳重:“我在。”
小狗趴着,用手指揪着自己一小撮儿发梢,慢吞吞道:“这是什么声音呢……好奇怪。”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害怕和担忧:“是鬼怪吗?还是来索命的阴差?”
虞惊霜淡淡道:“都不是。是河流上的冰层融化、浮冰碰撞的声音。”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微凉的风涌入营帐,虞惊霜掀开帘子,持着烛火,自暗色中一步步走近。
小狗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她,看她将烛火放在案上,坐在他的身边,令人安心的声音响起:“少看些蒋老将军给你的志怪话本,整日胡思乱想。”
稍顿了一下,她又道:“你睡吧,不用害怕,今晚我在这里守着你。”
“好!”他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道,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虞惊霜沉沉的目光从他光滑的额头,落到微弯的唇角上,她一言未发,闭上了双目。
营帐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小狗的声音轻轻响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霜……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虞惊霜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鼻音,她闭着双眼,哑着嗓子道:“别胡说。”
小狗没有再说话,良久t,他慢慢道:“我听将士们说过,这附近有一条大河,它从雪山深处流出,能一直流到你想去的地方,是真的吗?”
不等虞惊霜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霜,等我好起来了,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想找回我的记忆,你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虞惊霜咬住嘴唇,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一把攥住,酸胀疼痛。
“你不是就叫小狗吗?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她慢慢开口,又道:
“那等我们回到京畿,我给你取一个新名字,用最好的寓意……过去的事情,记不起来就忘掉好了。”
小狗想了想,眯着眼睛笑了,他小声道:“好吧,那你要记住了,我要最好的名字!”
夜色中,谁也看不清虞惊霜的脸,她缓慢又坚定的点头,在心中默念:好,我答应你。
又过了很久,小狗的声音突然响起:“霜,你知道吗?”
他慢慢道:“如果能回到那一天,我也还是会给你挡刀的。”
“我从来不后悔。”
……
那一夜后,小狗背上的伤口慢慢好转,然而,他体内的毒却越来越霸道地侵蚀着内里。
他的意识也慢慢模糊,整日昏睡,清醒着的时候越来越短。
直到有一天,他难得清醒,央求医者给他看看背上的伤,抚摸着那道伤疤,他迷惑而难过地问:“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已经快好了,我却还病着呢?”
医者守在一旁,不敢多说一个字。
虞惊霜耳提面命,强令他们所有人都对小狗守口如瓶,可不用说都知道——小狗活不成了。
小狗放回铜镜,无意中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动作一顿,沉默了。
等傍晚虞惊霜来看他的时候,就发现他侧躺背对着她,脸上还蒙了一块不知哪里来的黑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