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着眉,语气匪夷所思,听在潜鱼耳中,倒像是敲响了魂归西天的丧钟,他本来就是支撑着破碎的心境,不知如何是好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哀求。
此时,甚至不敢再细细分辨虞惊霜的神情,他就像是再也支撑不了自己,无力地顺着墙、腿一软,半跪在了地上,虞惊霜往后悚然一退,没退多少,就被潜鱼哆哆嗦嗦着拽住了裙角。
潜鱼半跪在地上,手背爆起青筋,死死抓住了那一角衣裙,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潜鱼抬起头,仰望着她恳求道:
“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惊霜,就如同我们从前那样……我什么都不敢求,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能把我哪怕当个物件儿,当一棵树、一根草、一把刀都好!”
“我想哪怕只是远远看你一眼就行……我知道过去是我错了,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浸润着眼睫,可怜又慌张地道:“我犯了错,也错过了你那么多年,我只想弥补你一些,惊霜、蛮蛮……小姐,能不能……能不能只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是被人骗的啊……”
潜鱼颠来倒去地说着,他惊惶、害怕、愧疚,又对过去的行径愤恨而悔,说着说着,一向沉默隐忍的他,嗓音中竟哽咽难控。
虞惊霜看着脚下半跪着的人,将他脸上的每一分崩溃神态尽收眼底,将他口中的每一分失态听得清清楚楚。
饶是虞惊霜早猜到了潜鱼的身份,早想到了守候在自己身边默默无闻的侍卫,就是从前那个蠢笨的竹马,她也有想过揭穿他苦苦隐瞒的身份的那一天,潜鱼会是什么表现。
可真当面对他的崩溃时,她还是不能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心平气和。
“……你当年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后来又何必再乔装打扮、费尽心机地回来t呢?”
潜鱼一颤,只有眼泪还在默默地流,却紧紧咬住牙,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不是以为我软弱可怜,不能与你共进退吗,怎么今天又说不论我怎么处置你,你都要死皮赖脸留就在我身边了?”虞惊霜面无表情地喃喃,像是问自己,又是问潜鱼。
潜鱼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只是还紧紧攥着她的裙角。
虞惊霜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情,皱着眉拽了两把裙角没有拽动,只能看见潜鱼无声恳求的眼神,她没有心软,抬脚狠狠踢了一下跪在她身前的人的手臂,道:“拿开!”
她从没用过这么严厉嫌恶的声音对他说过话,潜鱼像是被火炭烫了手般猛地一缩,一颗心高高悬起又重重砸下——从前、从前他都是这么站在惊霜的身后阴影里,看着她这样对待明胥和卫瑎……
如今,终于轮到他自己被厌恶地勒令滚开了。
一股莫大的羞耻感和悲凉自心底升起,潜鱼不敢去看虞惊霜的脸,他踉跄着站起身,无意识地弓起了背,抬手无措地遮住了自己的脸,慌不择路,口中喃喃着:“……我、我这就走,别这样对我……”
他慌乱离开,背影竟显得萧索苍老了些许,虞惊霜看着他从自己身边夺路而逃,心中后知后觉地涌起了一股愤懑与烦躁,她一握拳,却碰到了一枚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小瓷瓶。
好啊……她本来今日想引蛇出洞,是为了与潜鱼好好谈谈卫瑎在山中遇“刺杀”的事。
虽然猜到了潜鱼就是兰乘渊,然而,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沉默老实、本分安静的侍卫模样实在太深入她心,虞惊霜私心里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好侍卫,突然变成了多年前那个早已面容模糊的负心汉、薄情人……这个该死的潜鱼,连演都不演了、装都不装了是吗?!
怒从心头起,虞惊霜一把将那个小小的白瓷瓶扔向潜鱼的背影,怒道:“带着你的东西一起滚!”
她天生力气大,带着怒意扔向潜鱼,小瓷瓶正正好砸中了他的后背,发出“邦——”的好大一声响,想必也疼痛异常、肯定不好受,然而被砸中的潜鱼只是脚步稍一踉跄,站定了一瞬,低下身子默默捡起了瓷瓶,蜷着身躯消失在了虞惊霜的视线中。
天大地大,离开了虞惊霜,他竟惶恐,一时不知道,自己又能去往何处。
天边一只孤雁匆匆飞过,留下一串儿嘶哑嘲哳的啼鸣。时值暮春,这鸟儿却仍盘旋在京畿一带不肯离开,形单影只,它也丢失了它的爱侣吗?
……
潜鱼的失魂落魄暂且不提,虞惊霜沉着一张脸回了小院子,见她两手空空,身后更无一人,小杏和颜灵犀嘴上一扁,肚子登时饿得咕咕直叫起来。
虞惊霜才调理好自己的心情,见状叹了口气,道:“要不还是我为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