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被祈华堂的人剃了个干净,架起篝火,一群人顶着日头围着篝火,放声歌唱,肆意乱舞,好不自在。
闻霄盯着在人群中玩疯了的兰和豫,不知为何,心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她本该是最开心的那个。
一场酣梦,十几年前的轮回,千百年的宿命,照亮的却是闻霄和涂清端的母女关系。
闻霄才知道,涂清端之前对她的疏离,不过是为了遮掩闻氏的秘密,她把对命运的怨恨、对丈夫的思念全寄托给了闻霄。
闻缜蛰伏半生,以为等到了起势的时机,换来的却是血洒黄沙,他的儿女便要将这未能实现的愿景一一实现。
闻霁废了,闻雾丢了,只剩下闻霄。
闻霄当时按着母亲枯瘦的手,露出那条狼狈的疤痕,“母亲明明也不甘承受闻氏的宿命,甚至想要自尽来逃脱这一切,为何如今要我来承受?”
涂清端戚戚然笑起来,“因为这从来不该是我承受的。我与闻缜,本是情投意合,新婚燕尔,他奉旨前往寒山,回来便变了个人,这些事情就像诅咒,告诉我从小相信的神明是假的,我早晚都要死去的,我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
她一把甩开闻霄,反而紧紧掐着闻霄的胳膊,“你要我……如何接受?”
“母亲可以不接受。”
“什么意思?”
鼻息间尚有栾花香气,闻霄望向窗外,祝煜仍然昏睡在树下。
闻霄垂眸,“闻氏的宿命于我不过是一个故事,它不会给我带来丝毫的益处,只会带来劫难。”
涂清端被闻霄这话吓了一跳,踉跄两步,“可闻氏祖辈已经与缘中仙人患难与共,心意相通,不能分割。”
“如何不能?”闻霄正色道:“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这些,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东君一日高悬于天,人祭之祸一日不止!”
“祭的不是我们!”
要说出这番话,闻霄是需要心理建设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道德层面并不值得赞颂,可她不能为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去拿全家人的命运搏斗。
不忍心,也要学会忍心,学会袖手旁观别人的命运,保全自己。
闻霄铮然道:“我不是那么慈悲的人,我如今的功名,是寒窗苦读换来的,能坐上右御史,左右逢源,也是因为寒山上拿命相搏。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我不需要为奴隶的命运负责。”
涂清端颤抖着,两眼满含泪水,“若是……终有一天,人祭都不能满足东君呢?”
“到时候我也应该已经百年,后辈的事情后辈去愁吧。”
那一瞬间,涂清端一生的枷锁,似乎都已经释然,她一把搂过闻霄,放声痛哭起来。
闻霄搂着母亲干瘦的脊背,鼻子一酸,“母亲,这些事情太沉重,我们只要好好把日子过完就好,闻氏的宿命,不过大梦百年,该终结了。”
“好孩子,好孩子……”
“母亲,咱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好不好?”
“好,好,好!”
话虽如此,闻霄却并没有觉得轻松。
除了关于东君诡谲的神话外,君侯的心术闻霄也要焦虑。她拿着根木枝子,在地上描画着什么,心乱如麻。
忽然闻霄觉得自己被一团阴影笼起来,她抬头,兰和豫正气喘吁吁站在她跟前。
“想什么呢?闷闷不乐的。”
说着兰和豫坐下,刚跳完舞,整个人浑身都是汗水,闻霄便卷起袖子帮她擦干净。
兰和豫享受着闻霄的“伺候”,斜眼一瞧,“哟,算上卦了?”
闻霄道:“你是行家,看看这是什么卦?”
兰和豫便俯身歪头瞧着,“解不出,卦象成对,你写半个是什么意思?”
“我只猜出半个,等我再补上另一半。”
闻霄思索片刻,飞速用手指在地上描出一模一样的另一半来。
兰和豫又打量许久,“你是不是搞错了,这还是解不出的。”
“或许吧……我记得也不清楚。”
“你哪来的卦?”
闻霄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吗……”
她确定四周无人注意,才虚声道:“隔间那个暗道。”
兰和豫蹙眉,“记得啊。”
“我回忆了一番,当时是黢黑的暗道,但我走的时候觉得既像是笔直的,又像是弯曲的。仔细想想,去掉一些道路链接的地方,竟然有些像个卦。”
白日起篝火,除了蹭蹭往外流汗烘托氛围,没其他的作用,反而燃烧声让人心生紧张。
兰和豫是认真斟酌了这件事,“我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一则你当时太害怕,很有可能只是出了幻觉,既然是君侯的秘密,我们最好不要随便去窥探;二是修建暗道工程庞大,想要搞出个卦形,实在是没必要;最后一点……我认为玉津有这个水准规划这条暗道的人,已经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