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一茬,闻霄差点忘了,祝煜还是个唠叨话多的。
辛昇愣了片刻,神色恢复如常,“现下事情多,我和阿衿还没考虑这些。”
“三十多了,该考虑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多舒服呐。”
“真的吗?”
辛昇忽地抬眼,竟然有些期许。
闻霄思索片刻,也道:“这倒是。辛大人你只会更忙不会更清闲。人祭结束后,就是很漫长的一段清闲日子了,届时你去东君像下祈福,祈求生个小棉袄,多吉利呀。”
辛昇分别递给祝煜和闻霄一杯烫手的热茶,烫得闻霄都有些不敢接。
辛昇本人心思却已经都飘到生孩子的事情上了,喃喃自语道:“说的也是,现在生了一个,等致学入仕,我也得四五十岁了。”
闻霄笑道:“名字也好取,就叫辛玫,用作女孩名字多好听。”
“这倒是个好名字。”
祝煜玩着缚额红绳,“兄弟,这也不是你想现在生就能生出来的呀。”
“祝大人多操心了,我们是比较相敬如宾。”
隔着块软帘子,飘出分外娇俏的一声,像是黄鹂婉转,闻霄立即朝那边望去。
她竟不知道宋衿私下里喜欢这么打扮。
寻常见到宋衿,她总是古板严谨,现在她却披着个轻薄紫衫,甚至能隔着纱质衣裙看到她雪白的肌肤;不施粉黛,不带钗环,连眼睛都是慵懒低垂着,一举一动婀娜好看。
她的话意有所指,惹得辛昇满脸通红,有些坐立难安。为妻子介绍清楚闻霄来意,他便端坐一旁,不敢再乱动。
就算是在君侯面前,辛昇都未曾这般狼狈过。可见这辛氏大宅里,真正的话事人是宋衿。
宋衿走起路来没声音,鬼魅似的飘到闻霄身后,一双纤长的手按在闻霄的肩头,“弄规格册子这点事,你也得让小霄自己去抄。还跟君侯说你把她当妹妹呢,哪有这么苛待妹妹的?”
闻霄和祝煜古怪对视了一眼。
宋衿亲昵得过分古怪了。
辛昇闻言忙道:“那我去给她抄了罢,家里可有吃食?留他们吃个饭再走。”
宋衿的目光扫过祝煜的脸,“没有吃食,你顺便去买些回来吧。”
她这么一说,辛昇便老老实实起身出了门。
祝煜有些惊讶,暗中扯过闻霄的手,在她手心写着什么。
这厮手指冰凉,划在闻霄掌心麻麻痒痒的,她立即呵道:“你干嘛啊!”
“啧。”祝煜嗔怪瞪了她一眼,继续写着。
闻霄静下心来,才觉出祝煜写得话:宋衿古怪,危险速离。
此时祝煜疯狂向闻霄发射眼神刀,恨不得立即将闻霄拉出辛府。
偏偏闻霄此行的目的就是宋衿,一把扯回自己的手,安之若素道:“你少拉拉扯扯。”
祝煜只好气恼地作罢。
宋衿合上屋门,却将遮掩门窗的帘子也放了下来。
闻霄立刻警觉,“宋大人,这次你又要搞什么新花样?”
屋内昏暗一片,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闻霄看不清宋衿在何处,手只能紧扣着椅子扶手,直到自己指甲都生疼。
祝煜清朗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贱人,你放肆了。”
“祝大人好大的火气。”
“你都这样对我,我再同你笑脸相对,你真当我们京畿的官是软柿子吗?”
宋衿轻笑了一声。
实在是太过漆黑,声音都是从四方飘来的。
“闻霄,我同你说过,我没有恶意。”
祝煜声音拔高三分,“本官可看不出来你没恶意。”
宋衿急促道:“我们这些人,如阴沟老鼠,谈论的事都是见不得光的。拉下帘子,反而相衬。”
“什么意思?”
“闻霄,你回过家吗?”
像是戳中闻霄的软肋,闻霄手滑落下来,不偏不倚撞到祝煜手背上。
“尚且没有,倘若今天闻霄还能平安踏出这扇门,明日就会回家看望家人。”
宋衿声音变得凄凉,“你想闻缜了吗?”
手一瞬间被另一只冰凉的大掌包裹住,祝煜紧迫道:“闻霄不可,有的话不能说。”
闻霄却执着道:“我想。”
宋衿的话就像是魔咒,能将人魇住。她撬开了人的心门,叫醒了一些被尘封的记忆。
“闻霄,还记得你父亲和你一同栽种的那棵栾树吗?”
“记得。”
祝煜晃着闻霄的手,“你魔怔了,闻缜渎神不可再提了!她是想害你留下把柄!”
闻霄转头,黑暗中看不见祝煜的身影,只能面前看出点轮廓。
一时间,赴任以来所有的辛苦喷涌而出。
闻霄颤声道:“这关我父亲什么事?”
宋衿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