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股愤恨在闻霄心口奔涌。她挥舞起胳膊,上面的铁索甩向辛昇,轻而易举就将他砸倒。
鲜血从辛昇额角流出,辛昇仿佛觉不到痛,“你怎么肯开口了?”
“你神经病啊!你亲手害死了闻缜,是你害死了他,害死了整个闻家!”
辛昇慌乱辩解道:“我没有,我这是为了他好。他做这么多,若是改变了天下格局,我们都该何去何从?”
“都是借口!你可以坐视不理,你却一定要冠冕堂皇去告密。你算什么兄弟?”
“我怎能坐视不理?我们本就站在顶端,他一定要蹲下身去,把所有人托举到同我们一个高度。顶峰之上岂能众人同坐,没有他人的俯首,还能叫顶峰吗?”
闻霄咬紧牙关,想把手从铁锁镣铐里抽出来。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没多少力气,激愤之下竟然真的将手血肉模糊地抽离出来。
辛昇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见闻霄欲逃,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只是个侍女,你懂什么?”
“起码我不会出卖朋友!”
闻霄踢了踢脚,挣脱开辛昇,一路小跑逃出了辛府。
太久没见过太阳,骤然被晒,她感到一阵恶心。她脚步凌乱,跑在大街上不知所措,凭借着记忆朝闻府奔去。
此时闻霄只有一个念头: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她经过祈华堂的时候,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她只是仓促看了一眼,便见到祈明堂的人正拖着当年的自己出去。那时的闻霄绯红官服未脱,膝盖经过门槛,磨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闻霄心口仿佛缺了一块,没敢多逗留,一头扎进人堆里朝着闻府奔去。
闻氏大宅一片狼藉,可闻霄隐约记得,母亲这时候还没有被捕。
地上全是散落的图纸、摔碎了的器皿,那些被母亲精心打理的花草全翻倒在地上。
闻霄几乎是在碎片中跳着走,她推开屋门的时候,涂清端正坐在镜前,痴痴的出神。
闻霄二话没说,抓起桌上的首饰钗环,能拿的全拿,往衣服里随便一兜,“来不及了,你快走,朝着牧州的方向逃,避开官府,也不要乘云车。”
她抓起什么塞什么,只想着涂清端路上兴许用得到。哗啦一阵收拾,闻霄抬头,发现涂清端一直静坐在原处,动也没动。
闻霄急得上火,一把抓起涂清端纤弱的手臂,“没时间了!”
涂清端抬眼,面色苍白,眼角泛红,“菁菁啊,你回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你的踪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叙旧改日再说,咱们先离开,好不好?”
“你看到小霄了吗?”
闻霄哑然,想起路过祈华堂看到的那一幕,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涂清端说:“你从外面来,能见到她,她定然是被捕了。小霄涉足官场,心思重,只有她才能改变这一切。”
什么都没改变。
闻霄无力地垂下手。
当年,她入狱后一个月,父亲就被填入了神像。
原来母亲也曾给予她期望,是她辜负了。
涂清端深吸一口气,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脸颊。她手足无措抹去眼泪,端坐回去,“好多事情小霄不懂。她得去一趟寒山才能明白。”
“去寒山?”闻霄拧眉,“如何去寒山?”
涂清端顿时失落下来,在房中反复转圈,念叨着,“是啊,如何去寒山……如何去寒山……”
她眸中一亮,惊喜道:“天裁,天裁。只要她去了寒山,她自然会明白的。”
命运再次汹涌向闻霄奔来,闻霄依旧不知所措。她苦涩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其他的,好吗?”
涂清端道:“我不能走,我必须想办法把小霄送去天裁。”
“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不知道,但我必须先入圜狱。”
“你知道进了圜狱你会死掉吗?”
涂清端抖了抖,要靠扶着妆台才能站稳身体。她是那么娇弱,却又像是能扛起一座山,“我知道。”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些年你后悔吗?你本可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相夫教子,平安顺遂。”
“菁菁。”
涂清端的语气十分认真,让闻霄说不出那么多否定她的话。
涂清端说:“我不后悔。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我的理想,闻缜的理想,人类的理想。总有一天,我们可以自由呼吸在阳光下,不需要奉上血肉,我们堂堂正正做人。”
外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是祈明堂的人闯进来了。
闻霄知道她无法带走涂清端,依旧不甘的拼命摇头,哭着求她跟自己走。
“菁菁,最后一个愿望,替我去实现。”涂清端从妆匣里取出一块乌黑若曜石的宝石,递给了闻霄,“这枚云石,是当年闻缜赠与我的。他为此取名为木心,意味着他与我的情谊,不求海枯石烂,但求如木般细腻敏感,即便不隽久,却也热烈。你带着它,让闻缜见它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