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顺眼不少。
仙人松开了手,衣摆被风烈烈吹起。
“这白鹿有灵,我在寒山见过。没想到多年未见,蹉跎了不少。”
闻霄没想到这紧要关头他会说这个,可她还是打量了一下小白。
的确,她初次带着小白回到玉津时,小白皮毛比雪还要白,每一根都抖擞着,透露着神性,如今它却蒙着层灰似的,精神萎靡,垂头丧气。
许是战争毁了它的神性吧。
闻霄想至此,不免有些惋惜。
仙人道:“你此行可有胜算?我观因果,大敷领军实为三人,新任君侯,左督国将军,右督国将军。三人齐心,实力不可小觑。可他们并非真为了讨债而来,无非是想要些利益。你若是有意,可从中谋出路。不过这些想来你自有谋算,也不必我在这里多言。”
满嘴阴阳怪气,倒是热心。
闻霄语气温和下来,“多谢仙人。我能行至今日,无非都是险胜。今日出征亦是如此。若我殒命,还望仙人珍重自身,也珍视世间的生灵。天下有了生灵才有了天下,有了万物才孕育出神明。”
话里的敲打之意不必明说。
仙人垂眸,一双淡淡的眉耷拉着,“我有一惑,与祝煜有关,想请你解答。”
闻霄脑中忍不住勾勒出祝煜的身形,苦涩道:“你问吧。”
仙人放下他那端着的语气,声音里带着一股悲情。
“我那分身对你用情至深,最后在世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落得这个下场,是他自己选的。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不爱世人,他也不爱。可他到底为何愿意作此抉择?”
缘中仙人顿了顿,终是问出了口,“他……不怕死吗?”
这是个难堪的话题。
人可以怕死,神明不可以。若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凌驾万物之上,还算什么神明?
闻霄温柔地笑了笑,留给了缘中仙人一句话。
像是寒山解冻流淌而下的春水,闻霄说话的时候,比春光还要和煦润泽。
缘中仙人觉得,自己那恰逢绝路的心,就这样轻而易举因她一句话复苏了。
她说:“他爱一人,便是爱了世人。”
闻霄的身影随大军远去,缘中仙人浑身颤抖,他朝着姑娘的背影虚抓了一般,企图将她留在自己的手掌中。然后他攥着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爱一人,所以爱世人吗?
爱她所爱而已,这没什么难的。
泪水从缘中仙人眼中滚落,祝煜的记忆再次翻涌。透过祝煜的眼睛,他发觉他看不起的人间真的很美。
大军离去后,百姓们纷纷开始回家收拾行李,准备从京畿撤出去。他们虽然互不相识,在士兵的引导下,却愿意相互帮衬一把。
缘中仙人看着这一切,心口暖烘烘的。若是没有战乱,这又该是何等美好的人世。
他扶了一把差点跌倒的路人,不顾路人恐惧又嫌弃的目光,温和地笑了笑,奔着城门而去。
他想把这美好的人间,还给闻霄。
黑云压城,兵临城下。
闻霄赶至时,大敷军队把身后的森林遮挡了个严实,可见人数众多,若是打起来,必定是一场恶战。
出动飞云矢,自然能胜,可飞云矢无眼,难免伤及无辜。
大敷军前,为首的是两名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
听闻左督国将军姓张,右督国将军姓孙,张孙二人颇有贤名。先君侯横死,新侯领兵出征,便是此二人一力辅佐。
而大敷发兵,只因君侯横死。若能化解仇恨,便也能化解这场干戈。
闻霄侧首对苍凛道:“大敷君侯因何横死,可有查到原因?”
苍凛还抽空换了身甲,再不是乞丐装扮。想来也是,这些人都是他的旧相识,他若是落魄出场,以后别说他能不能做北崇君侯,他怕是也没这个脸继续执掌北崇了。
“宋衿。约摸着,她是想先除掉你,再借大敷除掉谷宥。”
“她怎么确保,大敷死了个君侯一定会发兵。即便联军解散,京畿内的屯兵有乌珠作保,实力也不容小觑。”
苍凛摇了摇头,“她在玉津干了那么多事,你是一点也不知道啊。大敷新君十二岁前往列国游学,在玉津时选了个女伴读,你猜,是谁?”
闻霄眼前一黑。
难怪都说朋友多行遍天下,她倒真没想到二人曾有旧。
好在那新君不见踪影,左右督国定然是个头脑清醒的。
闻霄翻身下鹿,先是行礼。暗中揣测对方的动作,见张孙二人竟回了个礼,当即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这两个人好说话。
可后面,张将军却道:“闻侯领兵出征,是在向大敷示威吗?我大敷虽不喜兵戈,却也不容你们如此羞辱。国丧在前,京畿不给个交代,莫说我们两个老家伙,我大敷数万将士也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