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粗暴地将闻霄从地上提起来,几个士兵押着她。副官乖顺地向谷宥行礼,高呼,“大王!贼人已伏法,还请您降恩!”
谷宥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之中尽是魇足。
“先将她押解入狱吧。”
“大王!”副官慌了,他开始担心谷宥出尔反尔。
谷宥语气重了几分,“你不信我?”
“不是,只是我……”
正在副官犹豫中,几个押着闻霄的士兵被一股力弹开。
人们纷纷感到刺骨的寒气,眼前皆是白雾朦胧。只见一个白发仙人,白衣胜雪,轻轻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如一片薄雪。
百姓之中许多人都见过仙人是何等出尘,看到眼见之景依旧怔住。
这便是仙人吗?飘渺若风,薄情似雪。
缘中仙人面色冷峻,声音凉薄,对众人道:“大难临头,你们还有心争斗。大敷军队正逼近京畿城,他们有一架飞云矢,届时京畿血流成河,你们争这王位又有什么意义!”
有云石为引,飞云矢下,人神难救。
所有人听了后当即慌了,吵嚷起来,乱成一团。纵使北大营持刃拦着,百姓依旧是冲撞起来。
按理说,大敷有东境驻军去抵挡,不应如此轻易就溃败,除非……闻霄和副官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地望向谷宥。
而本该统领东境的叶琳,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人群中。
闻霄顿时了然。
谷宥怕是担心自己没有说服副官,留了后手,即便副官不从,亦有东境精兵作为最后的底牌。
可闻霄没想到,谷宥竟然能够放弃南境无数部落,任大敷一路杀入京畿。
京畿如今有重兵,大敷未必能胜,可他们一路烧杀抢掠,那些百姓何其无辜?
更何况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是,大敷此番来势汹汹,竟持飞云矢欲与京畿决一死战。飞云矢战后清点,由联军统一保管,大敷又是从何处得来?想来为了封王大典,谷宥也是顾此失彼,这些军备她根本无暇顾及,被人钻了空子。
闻霄拧眉,郑重地对谷宥道:“代王,如今只得先与大敷和谈,释放诸侯,保京畿城民的安危。”
闻霄说得在理。
可谷宥面对着满城军民,脚下生了根,无法听从这个建议。
这是她登王的第一战,封王大典后不战而屈,她又该如何立威于天下?
她当然可以等,可士气不等,军心不等。若是此时能击退大敷,便能证明她是人类等候了千年的那个帝王。
她的丰功伟绩,远超乌珠先祖。
她也知道,不过是一架飞云矢,只不过死伤惨重些,完全可以应对得来。
谷宥面色一点点冷静下来,眸底阴森得恐怖。她蜷起手指,望着城内二军,高呼:“两军听令!”
士兵们互相对望,皆有些错愕。
要……打吗?虽非必败之仗,一架飞云矢也可抵挡。可定堰侯的提议,分明才是最上策。保存实力,来日再战便是。
谷宥高举丹书玉印,道:“宋镇岳军、北大营,由宋镇岳军张镇将军率领,同城外东二营汇合。叶长卫领五百人,大开武库,推出飞云矢。董将军,将定堰侯押入牢内,待击退大敷,再行处置。”
她疯了。
这是闻霄唯一的想法。
闻霄的确不懂帝王之道,什么兵临城下、破釜沉舟,她通通不考虑。
在她眼中,大敷并无真的谋逆之意。
大敷要的是一口立足于这天下一隅的气。
而谷宥大可给了他们这口气,免了这场战祸。
一旦飞云矢发,无论哪方获胜,眼前这些百姓,定然是死伤大半。
闻霄看着他们的目光,他们抖紧抿着唇,一双双黝黑的眼睛清澈明净,仰着头望着石像下的人。
他们在期待一个出路。
闻霄明白,他们不能期盼一个横空出世的英雄,他们的出路只有自己。
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闻霄看到人群之中苍凛身边站着的,是她在营造中发放冬衣当夜聊天的苦役。那苦役盯着她许久,目光终于汇集到一起。
苦役用力点了点头。
闻霄怔了怔,微微勾唇,露出了大事已成的笑。
她转身打量着那高耸的石像,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众人。太阳被游云遮盖的时候,这擎天巨像若神祇降世般震撼。
即便东君逝去,神明依旧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压得人们世世代代抬不起头。
阳光重新露出,直射在神像上,它胸口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闻霄定睛一看,闪光的是一朵硕大铜制栾花,看形制,倒像是自己在营造中打磨出来的。
此时闻霄有心观察,才发觉这栾花大得不合时宜,论高度,论大小,似乎都十分刻意。倒更像是个生怕人砸不到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