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神明的臣子,总比做万神之臣要好,至少知道巴结谁。
闻霄在编著神史的时候,便是从这个角度入手,来分析人们对于东君的崇拜之情来自何处。众说纷纭下,流传最广的理由是世界重归混沌或许还需要亿年,人类的崇敬之情多半来自于东君不惜同类相残,也要为人类打造一片人间乐土。
这样的牺牲精神,可歌可泣。
宋袖继续道:“然诸神已经化作邪祟离去,我们可以自由立足在世间,却依旧向往着先民时期神人共生的幻景,归根结底,是羡慕诸神的无限神力。”
他一边说一边走,阔步来到云车前,手一扬,“现在,靠云车,我们也能如同神明那般一跃千里了,这真的足够吗?我们比肩神明的脚步真的要停滞不前吗?”
殿下几个迂腐老臣顿时小声嘟囔起来,“不自量力,不自量力……”
宋袖也并不惯着他们,随后点起一个人道:“周大人,您为何这么说?”
“你我皆是东君之臣,却整天叫嚣着比肩神明,怎么不是不自量力?”
“是我失言。”宋袖淡淡勾起抹笑,众人却能看出他对面前的枯朽老头十分不屑,“比肩神明只是个说辞,但牟利于民的事,自然也要做。周大人老家是冀州的吧?从玉津到冀州,乘坐云车要几日?”
周大人郁闷地别过脸,“五日足矣。”
宋袖站到云车边上,竖起三根手指,“若我说一日呢?”
云车虽然只有半截,却十分庞大,只是闻霄立在君侯身边,俯视下去,才觉得渺小。当宋袖站到一旁的时候,还要比它矮上一截。而宋袖已经是男子里面相当挺拔的人了。
宋袖的话像一记惊雷,炸开在群臣之间。大家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发了疯病的人,站在殿前痴人说梦。
宋袖本人说完,目光炯炯,望向君侯,“禀报君侯,铸铜司发现云车若是如腾云驾雾那般,飘着走,到达牧州只需三声钟鸣,去周大人的老家也不过一天功夫。”
群臣议论声更甚。
须知当时祝煜押送闻霄前往牧州,算上两个人斜科打浑,路上蹭路人的牛车象车,马不停蹄披星带月,也要花十日,即便回来时两人昏迷不省人事,乘了云车,也是耗费一日还要多一些。
十二声钟鸣为一日,三声钟鸣抵达牧州,除了宋袖真的疯了,找不到别的解释。
君侯道:“这云车当真能漂浮着走?”
“君侯。”
宋袖十分谦卑的稽首,“您还记得几个农人曾在寒山脚下发现的奇怪的黑石块吧?那是寒山上的一种石头,名唤浮空石,不同于云石可作燃料,这种石头有两仪,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君侯捏捏眉心,“继续说。”
“想要这云车漂浮,只需要大量开采浮空石,铺在轨道上。日后多加开采,不仅能投入云车的使用,配合云石作为燃料,甚至如同诸神那般在天空翱翔,或是铸造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难事。我们铸铜司研究此石已久,这似乎和云石一样,是某位神明的骨血尸骸化成,是神明的恩赐。”
君侯似乎并不像其余人那般,被云车的奥妙所震惊,反而望向辛昇。两个人简短目光交换后,辛昇会意,转头对宋袖说:“宋大人,那你所求为何?”
宋袖道:“臣恳请君侯,举全铸铜司之力开采浮空石,修建云车轨,造福大堰。”
宋袖的话掷地有声,胸有成都似乎笃定君侯会答应他。
谁知君侯道:“此事有待商榷。”
很明显,宋袖的话点燃了一众人的激情,不说别的,从牧州来的官员回家探亲,若是乘坐改良后的云车,就会方便许多。君侯的话无疑是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
有一官员忙站出来道:“君侯,此事目前看来,百利无一害啊。”
“当真无一害吗?”
君侯突然变得严词厉色,那官员顿时不敢多言,搜肠刮肚寻思到底哪里不对。
顿时有机灵的官员站出来附和道:“宋大人能保证云车改良后一定能正常使用吗?倘若不能,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耽误了整个大堰的运输不说,下官怀疑,这莫不是大人您逃避人祭的一种方法?”
说到人祭,群臣唏嘘一片,唯独立在大殿中央的几个苦工哆嗦了下。
对于闻霄来说,人祭是相当悬浮的词,上一次人祭时候,她还是个学堂念书的小姑娘,因为身份属于贵族,人祭这等事听听也就罢了。
现在自己要操办,人祭是她工作时候册子上的寥寥几笔,和她也没有诸多关联。但或许对于铸铜司苦工来说,人祭是世上最恐怖的事。对于这样血腥杀戮式的祭祀,闻霄除了缄默,也做不了其他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