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役一大拜,苍凛理所当然地承了。
苦役道:“想来背后的恩公,也有那位姑娘吧?听闻定堰侯为生民立命,我们没有见过。但若有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帮我们,我也只能往她处猜了。”
闻霄坐在角落,离得并不远。这些话她断断续续入了耳,被猜出身份也不反驳。她只是头也不抬做着手里的活,切出一个个漂亮的铜范。
苍凛重咳两声,暗示:可不是我说的,他自己猜出的。
苦役缓缓走到闻霄身边,疲倦的身影遮了大片月光。闻霄静静地抬起头,递过的目光平静又温柔,惊得苦役哑然。
他世世代代都是奴隶,被人当马凳,给人做脏活累活。
听闻大堰废奴,坎坷又成功,他多次想过那位废奴的君侯是何模样。
她应该双眸似披荆斩棘的箭,然后力拔山兮,豪情万丈。
然看到闻霄的那一刻,他觉得,这便是帝王之相。
仁厚的一张脸,目光沉静不乱,温柔地普渡众生。便是这样的人,才能把苍生放在自己前面,毅然决然殉炉,还大堰生民一个公道。
苦役突然紧张起来,满腔激动化作颤抖地一大拜。
姑娘柔软的手托住他,声音像是银色的月光,清冷柔和。
“既然被你猜到了,可不要对外声张哦。我还想在这继续躲会清净。”
“大人也有苦恼吗?我能帮到大人什么?”
苦役迫切说完,心想就是她让自己行刺,他也心甘情愿。
闻霄淡淡扶起他,“世人皆苦,你们比我更苦,我为你们分忧才是。”
“那大人能不能给我们指条明路,我和营造的人都愿意为您肝脑涂地,只要您给我们后代一个抬起头做人的机会。”
“我不需要你们肝脑涂地,能给你们的也只有一件冬衣。”
苦役绝望苦涩地唤了一声,眼底一阵发酸,“大人啊……苦啊……太苦了。”
闻霄叹了声,“未来京畿不太平,无论谁主这座城,你们始终都要为自己找一条道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愿为你们解忧,可能决定你们生活的,还得是你们自己,不能一味等一个人来救。须知这世上没有什么神明,你要做你自己的神明。”
“大人说的是。”苦役似懂非懂,有些茫然。隐隐约约间,又有了方向。
冬衣陆续发完,闻霄猫着身子钻进了车里,盖上布子。临行前,她掀开布子看了苦役一眼。
顿时,她从苦役的目光里汲取到一股力量,恰如苦役从她身上找寻希望。
君与民,本就是相互托举的。
而高坐天宫之人,看不到民生疾苦,自然也不懂这些。
闻霄深吸一口气,听苍凛巧舌如簧避开了士兵的检查,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苍凛的声音隔着厚布十分模糊。
“你当真要与谷宥联手?宋衿如此会做戏,谷宥没有证据也要疑心三分,更遑论你了。”
闻霄道:“自然不会全听她安排。”
闻霄也有自己的考量。
除了保护大堰,更多的是她想保护这天下的子民。
雄心壮志填满了她的胸口,她深知天下大势就是久分必合久合必分。可她想找一个出路,给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不起兵戈,共享和平。
许多人说她不是做君侯、大王的料,她痛恨阴谋阳谋,也不算杀伐果断,太过心慈手软。
可帝王之心,本就应是一颗慈心。
闻霄静静地道:“苍侯,若是成事,北崇一定会在故土上自由的生活。”
苍凛的余光落在车布上,他突然爽朗的笑了,更卖力地推起车。
“你最好是。”
他对这位定堰侯早已敬慕钦佩,不知为何,定堰侯说能,他苍凛相信,一定可以。
次日,南境异动,定堰侯亲自赶往北大营,三万精兵发兵南境以抗大敷。
战事一触即发,北姜虽因宋、兰二人归乡暂缓不发,局势却依旧紧张。
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征丁、战乱,他们早已忘了逐日的喜悦,陷入全新的恐惧之中。而京畿的乌珠人,依旧是花天酒地,过着奢靡浮华的日子。
他们身上的冬衣,落下根金穗子,都要被乞儿征讨。
就算有那么些良善的乌珠人,在百姓眼里,也无法消弭对他们的仇恨。乌珠已经和当年的京畿贵族一般,是豺狼虎豹,避之不及。
而那些落魄的京畿贵族见状,更是混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这日,天朗气清,秋叶满地。
闻霄日日不是打瞌睡,就是乔装出门。
她就不是个下庖厨过日子的料,自己吃的糊弄,倒是苦了缘中仙人。
虽说仙人不需要吃饭,可仙人也嘴馋啊!
缘中仙人在人世这段时间,没事就在那些酒楼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