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氏药局看上去不起眼,实则里面很大。闻霄在这里休养的时日从未真的逛过,今日才算游览个遍。越是往深处走,回廊弯弯绕绕,如同盘根错节的乌珠关系网。
显然,能有如此建树,并非只有谷宥一朝一夕之功,这偌大的阚氏药局,也是乌珠人对射日代代相传的执念显化。
一间间房屋立在门前,叶琳不知从哪间屋子里钻了出来,对闻霄和祝煜招招手,“人快到齐了。”
祝煜脸色冷了下来,“这些人都是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主,昨日这一番动乱,他们还敢来?”
叶琳让开身子,闻霄便同祝煜走了进去。
“祝将军,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在利益面前,联军还是能拧成一股绳的。”
闻霄道:“有人在动乱中受伤吗?”
“各路君侯随行侍从里伤了十几个,死了四个。另外,不照川的人来的路上云车车轨被炸了,尚未赶到,还有大敷君侯染疫,耽搁了。”
屋里十分吵闹,明明设好了雅座,人们却都站着,喋喋不休地争执着什么,吵得吹胡子瞪眼、脸红脖子粗。
“他们在吵什么?”阮玄情四处打量一圈,问道。
祝煜说:“你可以理解为泄火。这群人抱着一肚子疑虑赶来,没见到谷宥的面,先挨了通狂轰滥炸,又听说京畿人会钻人心神的邪术,估摸着没有一个人心里是舒服的。”
身后的门缓缓的关上,发出扭曲的摩擦声,瘆得闻霄一身鸡皮疙瘩。
“闻闻,这云石味已经透过来了!”远处一个高瘦的男子抱怨道,闻霄仔细看去,认出这是羌国的亲王,据说是叶琳培养的亲信。
叶琳摄政,周旋在乌珠,亲王把持朝政,二人捆绑在一起,将羌国生生拖下纷争的潮水。
乌珠亲王高盛呼喝道:“叶琳呢?我们的摄政太后呢?我要见她!”
叶琳拨开人群大步走过去,端庄地立在前。“王爷息怒。”
“你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我说过,羌国不碰云石这东西!”
“昨日的动乱王爷还好吗?”叶琳说着,托起亲王的胳膊,亲王立即呲牙咧嘴叫出声来,“京畿人背着神明的哀怨,尚且知道偷师大堰,善用云石,羌国羸弱小国,却刚愎自用不愿进步。”
“这不是进不进步的问题。”亲王无奈超叶琳勾了勾手。
叶琳了然于心,靠过去二人耳语一番,亲王那三丈高的火气自然消下去了。
这屋里摆着的烛、挂着的灯皆是昏黄,祝煜站在灯下看着这一切,露出不屑的笑意。他一身白衣红带,灯火下更显得人挺拔卓然。
闻霄道:“你在笑这亲王翻脸如翻书?”
“非也。我笑的是泱泱一大屋子人,真心实意去为人类谋事的没几个人,为自己一亩三分地争执的倒是遍地都是。”
他说着朝闻霄歪了歪身子,高束脑后的发垂在了闻霄肩上,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娓娓说道:“这亲王在羌国坐拥兵工厂,他掺和进来,为的是赚兵工厂源源不断的铜珠,发一笔难财。如今牵扯上了云石,一旦打起来,他的兵工厂自然收益减少,他哪愿意冒这个风险。”
闻霄不禁道:“我竟对邻居的事情一无所知,实在是惭愧。你见多识广,以后还要多多提点我才是。”
祝煜忽然眼神躲闪起来,“你从做上君侯,日子就没安生过,哪有心力管他们羌国内务。你若是感兴趣,我整理成册子给你,日后你细细阅读便是。”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闻霄却总觉得怪怪的。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费心思做册子干什么。一来耗费时间,二来耗费精力,倒不如张口就问来的爽利。不过闻霄很快就想开了,祝煜和自己毕竟各司其职,能凑在一起的时间不比往日,做个册子方便得多。
“一本册子也要想这么多,脑子累不累。”祝煜说完,在闻霄头皮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这厢亲王和叶琳的纠葛刚息,各处的唇枪舌剑也没有停下,闻霄几乎走到哪都能听到一场全新的争斗。祝煜也是好耐性,闻霄不了解的,他便一一道来。
正当闻霄想找块清净之地歇歇脑,身后飞出尖酸刻薄的一声,“瞧瞧,我们的英雄人物来了。”
闻霄转过身,眼前站着个神色轻蔑的男子。祝煜在她耳边提醒道:“这是北崇旁支,干不过北崇君侯一路投奔联军来了。素质奇差无比,也没什么头脑,小心脏了耳朵。”
闻霄还以为这厮阴阳怪气的是自己,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执,谁知周围安静了下来,让出来条路。
房门打开的时候,掀起一股风,烛火纷纷跳跃起舞。谷宥总是有这样的气场,能让所有人为她侧目。她依旧穿着一身皮子,只不过毛领子换成染了靛蓝的新式样,头发随性地披散着,走起路来自己能给自己“吹风”。她身后跟着阚冰和池尧,亦是与平日随和的样子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