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中仙人蜷缩着跪在地上,一把攥住闻霄的手,“闻清,我要走了,一走就是无数年。”
“别放弃啊,我们一起走出去。”
“闻清,你听我说。”缘中仙人伸出手,摸了摸闻霄的后脑,抵着她的额头。他开始贪婪于人类的温暖,厌倦了这冰冷又无情无爱的世界。
“大寒山铸铜人一族亡了,你是最后的后裔。”
闻霄知道这是既定的事实,可听到这一切,悲痛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她摸着缘中仙人的脸,不住地摇头啜泣着。
缘中仙人将闻霄的手靠在唇边。
好温暖的手,好明媚的人间。
他不甘道:“我没有血,可我想与你歃血为盟。”
闻霄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你要活下去,带着这仇恨,世世代代活下去。这份恨意,永世不忘!”
他似乎用尽所有的力气,这声“永世不忘”格外有力,震得闻霄泪流不止,不停地点头。
“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
“来,拿着这个。”
缘中仙人扒开闻霄的手指,塞进去了一片柔软的尾羽。
羽毛呈斑斓的五彩,散发着如梦似幻的流光。闻霄握着羽毛,茫然地抬头,发现缘中仙人已经几近魂飞魄散了。
“阿缘,这是什么?”
“这是我化形为鸟时的一片尾羽,亦是世间万千尘缘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带它逃出寒山,去游走四方,替我去看广阔的世界。”
“那你呢?”
闻霄攥住尾羽,紧紧贴在心口。
她开始憎恨自己的肉体凡胎,让她昏迷了太久,错过了太多。她也很悬在天空之上的太阳,恨高坐庙堂之上的权贵。
就像缘中仙人所说,这份恨意,永世不忘。
“走吧,逃出这里,带着那片羽毛,就不会太阳被发现。”缘中仙人紧迫地皱眉,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快走!”
闻霄狼狈地起身,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后退两步,一脚陷入厚厚的积雪里。
缘中仙人闭上双眼,高仰起头,一瞬间夺目耀眼的光迸发出来,他化身为了五彩的鸟,拖着瑰丽修长的尾羽直冲天际。
那一刻,风雪骤停,他用身体为闻霄挡下片栖身之所。
闻霄见状再不敢逗留,在缘中仙人的庇护下,忍着痛夺路而逃。她拼命地跑,就算鼻腔胸腔都被寒意侵蚀,就算屡次跌倒,她也不敢停下。
不知道跑了多久,雪当真停了下来,眼前也没有了积雪,她恍惚地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座热闹的街市,似乎大灾已经消退,人们生活在这里安居乐业。
闻霄茫然地向前走,没多久看到了城门,上面写着牧州二字。
她匆忙地回首,那只遮天蔽日的彩鸟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阴云之下大寒山,披着皑皑白雪立在那里。
“卖包子了,什么馅都有,两珠一个,五珠三个!”
叫卖声吸引了闻霄的注意,闻霄在人群中穿梭,小心翼翼地捧着尾羽。那卖包子的人有些嫌弃她,闻霄不好发问,所幸堵住个路人,“请问……”
路人疑惑地望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蓬头垢面,大暑天裹了满身皮子,怕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请问,东君临世多久了?”
路人眨了眨眼,“五年。”
她竟在冰天雪地中逃了五年!
闻霄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晕目眩,继续道:“五年,牧州便可以如此吗?”
“时过境迁了,如今有东君和京畿庇护我们,加封各路君侯分治列国,日子……还凑合!说起来,姑娘,你是从哪来的?”
闻霄呓语一般,“我是寒山人。”
路人挥了挥手,觉得这姑娘一定是疯了。“寒山那邪门地方,怨气横生,冻死个人。不过没事,现在落户也容易,你去牧州府瞧瞧?”
“牧州府……”闻霄点了点头,便朝着西边走去。
路人喊住她,“唉,牧州府在东边!”
闻霄这才想起,千年前的牧州,自然和她所在的不同了。她腼腆地笑了笑,调转方向走去。
路人无奈道:“罢了罢了,我带你去吧。你捧的是个什么玩意,给我瞧瞧可好?”
说着,这路人就像拿闻霄手心的尾羽。
闻霄一个激灵,退了许多步,“不行!”
“不看就不看,我又不抢你的。你叫什么名字,我总得给官大人们说清楚吧。”
“闻清。”
“喔,姓闻呐,东君临世后倒是少见了。”路人边走边露出个爽朗的笑,“我单字一个秣,我是孤儿,无爹无娘,也没有姓氏。”
牧州府一看就是刚修好,里面还乱成一团,官员们抱着文书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跑。看来过劳加班的传统自古就有,见到这熟悉又悲催的画面,闻霄竟有些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