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突然脑子清明起来,望着眼前的人。她自知已经给对方心里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她大可以说些漂亮话敷衍过去。
可她不愿意。
闻霄清了清嗓,“我……我好像能自己走了。”
祝煜却执拗地不肯放她下来,“我觉得你还不能。”
“我真的能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闻霄。”
闻霄心里一惊,再看祝煜那双冷冽的眼睛,已经怨气尤深,似是什么深闺怨妇。
她敷衍不得,只好正色道:“祝小花,你与世人,又有什么分别呢?这世上不会只有我们孤零零两个人,世人其乐融融,天下大同,我们这些自幼未尝饥馑的人才能理直气壮地活下去。”
“你其实已经做出了抉择,不是吗?”
望风楼上,她跳下去的身影毅然决然,可没在乎过身后之人的看法。
闻霄还想挣扎着辩驳,“其实我早猜到,这一切都是谷宥做得局。她编排了我的命运,我作为苦厄之人跳下去,苦厄解除,我也不会有事。只是我没想到那么久。”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无耻,三年是唇边滑过的轻巧两个字,是祝煜寝食难安、耗尽心血的折磨与等待。
闻霄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闻霄,最后一个问题。”
祝煜停下脚步,任前面的人渐行渐远。在这天崩地裂、万物粉身碎骨的时候,他们终于有机会,不合时宜地谈一谈他们的事情。
“我的真心,你可知道?”祝煜握住闻霄的手,他的话比自己的体温还要凉,牵着闻霄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飞蛾扑火,这词我从来是不懂的,事到如今,我却明白了。”
原来在爱人面前,一个人可以如此渺小,做得任何努力都抵不过她身上为自己树立起来的鳞甲。可是闻霄不明白,即便是她负了他,又怎么论得上飞蛾扑火?
定是这厮学业不精,开始关键时候乱用词藻了。
祝煜苦涩地蹙眉,紧急把闻霄放到地上,自己抽了抽气紧急走开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闻霄留在原地,看着祝将军狼狈的身影,一脚踩在碎石上,彻底恍惚起来。
他们要找的高地,正是那古栾所在。明明地震时候他们就在古栾附近,如今却要走许久的路。
这里经常地震,因此房屋用得材料也是轻薄为主,人员伤亡不大,只是难民们满身石灰从石头下爬起,有着说不出的悲凉。
古栾近在眼前,糜晚走了过去,一只手轻抚树干,闻霄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紧张起来。糜晚朝祝煜勾了勾手,祝煜便小跑过去,二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闻霄想听,又不知道自己改以何等身份出现,只能尴尬地跟在后面,保持一个疏远的距离。
她偷偷看着祝煜,好奇他与母亲到底是怎么想出的。
祝煜仍旧抱着胳膊,一脸玩世不恭,微微歪着身子压低了头,听母亲和他讲话。倒是一个母慈子孝的祥和画面。
过了一会,祝煜自己撤回到闻霄身边,“整座陈水寨伤亡不重。”
闻霄问,“你怎么知道?”
“我母亲说,她流放的时候,意外救下了辛女。辛女帮她在这里安身,教她如何用古栾知天下大事,算是回报。因此这些年,她人虽困在这里,外面的事情她却无一不知。”
闻霄听完,歪头望了望糜晚,恰好糜晚也在看她,温和地朝她招了招手。
闻霄受宠若惊,马上就要拱手一大拜,祝煜一把拖住她,“唉唉唉,这是要做什么?”
“既见了传闻中的糜大人,没有上前拜会是晚辈失礼。”
“这有什么,我母亲爱才,倒是青睐你呢。”
闻霄听出祝煜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窘迫地低下了头,“你们方才不会就说了这些吧?”
“说正经的。”
祝煜深吸一口气,把宋袖叶琳唤了过来,四个人聚在一起,开起了小会。
祝煜正色道:“这个岛常年地震,也具备的预测震情的能力。只是这次地震突然而来,毫无征兆。”
宋袖亦是赞同道:“我方才与叶琳去勘察过了,房屋坍塌虽多,也是因为陈水环境恶劣,又与世隔绝,本就没法筑造玉津那般坚实的房屋。实则这震得并不重,甚至像是……”
他默了默,“从别处传来的。”
这片海域接着愁苦海,临着会风西洲,倒是如今战局最紧迫之处。
祝煜道:“我母亲试图联系其他的栾哨,只是辛女不在,她未必能打探到消息。”
剩下的只有等待,闻霄等人在碎石里找了些物资,为祝棠搭建起个休憩的地方。其他受灾的病人见状,也拖着腿脚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