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样的危难之下,玉津朝堂分崩离析,祈玄堂的傅大人率先带着部下投敌,剩下群年轻的小将、羸弱文官还有祝煜这般的通缉犯死守都城。
现在回忆起那段时光,兰和豫只觉得凝重无比,长叹一口气,“曹大人被京畿人拖在马上,绕着城跑了一圈又一圈,死后一家老小尸首挂在城门口,那天很热,他们的血落地就干了,可是还是淋漓不尽,像是在下雨。”
兰和豫声音止不住颤抖,忍着泪意道:“好在都过去了,我们能守住我们的家园,也能站起来反击。”
许是说了太多伤心事,兰和豫露出些疲态,闻霄便扶着她躺下。兰和豫刚卧倒,便昏睡过去。
闻霄一个人走出帐子,风萧瑟地吹起她的衣袖,她把碎发在鬓角掖好。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世间格外陌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她开始想念祝煜,想念阚氏药局,想念那里浓烈的药气,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她能舒适地依靠在爱人身边,假装外面岁月静好。
“一切都变了,是吗?”
宋衿倚在马厩旁,歪着头戏谑地望着她。
闻霄冷冷地回望她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衿摊开手,“闻家妹妹,我可太无辜了,好歹是熟人相逢,我也不过是想与你寒暄几句。况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能让我贪图的呢?”
“我信你的鬼话?这些花言巧语你留给辛昇吧!”
闻霄刻意说凉薄之词来刺痛她,甩开她的胳膊就要离去,却被宋衿一把拿捏住了肩膀。她下手不重,闻霄却感受一种久违禁锢感,仿佛宋衿的手是个烧得火红滚烫的烙铁。
宋袖勾了勾唇角,凉飕飕地道:“这么着急走?多留下了与我叙叙旧罢。”
闻霄抬手挡过去,宋衿手法便如条游鱼那般滑溜,两个人在马棚子过起招来。闻霄不精武艺,与其说是过招,不如说是在稚嫩地拆当。
她实在是抵不过宋衿,便怒道:“我们没有旧,也没什么可叙的!”
“妹妹,何必如此决绝呢?这世间有太多的秘密,你向死而生,难道心里肚里,没有一丝好奇?”
“好奇你个头。”
闻霄痛骂一声,祝煜三年前的谆谆教诲终于使她灵光一现,闻霄身子后仰下滑,朝着宋衿铲去。谁知宋衿身法甚是阴毒,旋身将闻霄扳住,抵扣在马厩的柱子上。
一旁的红鬃马正吃草吃得酣畅淋漓,朝闻霄看了一眼,发出声恹恹的嘶鸣。
闻霄道:“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好身手,以前在宫城司还真是委屈你了。”
“十年磨一剑,做一把杀人的剑不如做执剑之人,谈不上委屈。”宋衿笑得甚是轻浮,“天下未定,闻大人不考虑一下,未来如何吗?若是京畿倒了,总得有人入主銮爱天宫。”
闻霄道:“你觉得我还有资格来分这天下吗?”
话音刚落,一声十分熟悉的嘀鸣,大地剧烈晃动起来,马厩里的马受惊,开始躁动起来。而周遭的士兵已经乱了起来,纷纷起身开始奔跑。
棚上的茅草簌簌落下,棚下对峙的二人狐疑地抬起头,只看到天边划过一片流光。
闻霄瞬间反应过来,按着宋衿的头朝一旁躲去。
混乱之中,宋衿似乎笑着念了句,“瞧你,还是在乎我的安危的。”
闻霄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一时之间天旋地转,剧烈的轰鸣声在身后响起,空气变得灼热滚烫,每一次呼吸都混着让人窒息的干燥尘土。闻霄咳嗽两声,在火海中爬起来,只见宋衿已经跌跌撞撞起身,仓惶地朝四周看起。
烽烟四起,闻霄看不清人们的身影,火光和黄沙遮蔽了一切。
闻霄抓住宋衿的胳膊,“怎么回事?”
“京畿人要攻城了。”宋衿兴奋地笑了笑,“他们提前了。”
她抬眼看了看闻霄,“你去带上兰大人,顺着大营后面西南方向,有片枯山头,进山后一直沿着断了的木桩子走,会找到一个山洞。你们躲进去,援军不来,不要出来。”
“躲?”这个字眼让闻霄生出剧烈的羞耻,她意识到,自己无形之间已经被归入难民行列了。
宋衿却道:“躲。想赢,就要躲。不仅你要躲,我们所有人都要躲。”
宋衿说完,揪住一匹受惊的马,腾跃出了火海。
闻霄没有办法质疑她,她能做的太少了,只好冲进大营,背起兰和豫,一路朝着宋衿说得方向跑去。
一路上,闻霄觉得兰和豫十分古怪,呼吸微弱,精神也十分萎靡,两手垂在闻霄肩膀上,像是柳条反复摇摆。
“兰兰,兰兰,你还醒着吗?”
兰和豫道:“我还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