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她擦了擦嘴,揪着被褥一身是汗,衣衫都湿乎乎的贴在身上。
闻霄捂住脸,梦境和现实一点点的分离,她才能面前维持清醒的状态,去思索眼前扑朔迷离的局面。
她环顾四周,自己正躺在个清洁华美的宫室里,床榻边悬着大片白色纱帐,边角用金丝线勾勒出绚丽的图腾。透过如雾气那般的床帐,能隐约看到宫柱模糊的影子。闻霄起身,掀开帐子,能看到宫柱上雕了翻飞的玄鸟。
整座宫室都是说不出的幽静,闻霄轻咳了两声,听到远处门传来细微的响动,她立马泥鳅似的钻进被里,紧闭双眼,装作还未醒。
只能听到来人细细簌簌在忙着什么,在宫室内来回走动,衣袖蹭过那些精致的陈设发出些撩人心魄的响动。闻霄忍不住偷偷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个婀娜的背影在焚香。
闻霄这才坐直,“兰兰。”
兰和豫吓得一哆嗦,手里端的金盘都不稳当了,“哎呦,东君庇佑东君庇佑,吓死我了你。”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你醒了啊。”兰和豫搁置下金盘,提起流云一般的衣裙快步走到榻边。
隔着床帐看不清她的脸,直到她将床帐拢起,用根金线系好,闻霄才看到她那美得祸国殃民的面孔。此时,闻霄才终于感到些安稳。
她与宋袖、兰和豫,一同致学,一同入仕,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彼时她落魄,这些旧日的同窗同僚也并未嫌弃,在狱中多加关照。
兰和豫坐到她身旁,闻霄揉揉眼,靠了过去。她一醒来便浑身剧痛,现在靠在兰和豫身旁,才觉得好些。
兰和豫总是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
闻霄轻声道:“我这是……回来了?”
“小霄……你……”
见兰和豫欲言又止,闻霄古怪道:“怎么了?”
“你升官了。”
第14章 风锁玉都 (二)
许是兰和豫方才没将纱帐拢齐整,话音刚落,帐子就十分衬景的松散落下,一半披挂在闻霄头上。
朦朦胧胧间,闻霄好似在云雾里,望着兰和豫精致的眉眼,既像是当头一棒,又像如梦初醒。
曾经的闻霄已经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士人了。若说她这般年轻,能坐上东史的位置,除了君侯开恩广纳新人除外,少不了闻霄自己致学刻苦,沉迷书海,以笔墨度日,不仅仅对经论典籍颇有研究,已作的史册也都当作珍品收入大堰国的藏书库。她算是一众文官里最潜心治学的那个,不显山不露水,默默将自己的仕途走完。
然放眼闻氏,她又不是算是最顶出息的那个,如果一定要评价,只能说是一句勉强的未来可期,因为她的父亲已经坐到了铸铜司御事,铸铜司是大堰的命脉,直到闻缜出事以后,宋袖才顶了上来。
再说闻霄的兄弟姊妹,她的兄长闻霁曾经也是名震一方的学士,只不过无心入仕途,偏爱做一散人,姐姐闻雾则是醉心武道,游历四方,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游侠般的人物。
闻氏可以说是四处开花,全面发展,对于闻霄这个安静做官的幺女来说,各位都是她的好榜样。
也同时,闻氏手伸到文官武官集团双方,再算上自己掐着大堰国的喉咙管,倘若君侯清醒一些,都不会赦免了闻霄,还升她的官职。此时的正确做法应当是斩草除根才对。
这帘子落得委实应景,清晰表现出闻霄内心的震撼。
兰和豫起身,将帘子收拢好,压低嗓音道:“怎么了,吓傻了?”
“君侯为何提拔我?”
“提拔诏书未下,是我提前得到的小道消息。”
兰和豫坐回闻霄身边,继续悄声道:“你昏了整整三日,钟都敲了三十六下,郎中反复保证你一定能醒,君侯便大笔一挥,给我们祈华堂递了个册子。那是今年提拔官员名录,要我们呈给京畿那边。我这一打开,第一页就是你。”
闻霄还是不敢相信,指了指自己,“我提了个什么?”
兰和豫突然不说话了,两条眉毛像是玄鸟的尾羽那般飞扬漂亮。
她越不讲话,闻霄心里越没底,摇着她的手道:“到底怎么了?”
“右御史。”
兰和豫艰难吐出这两个字,就像把胸口的浊气都吐干净那般。
大堰国人才辈出,继承人选拔竞争非常激烈,而继承人一般是伴在君侯身侧听政的,所以通常都任了个不伦不类的史官职位——左右御史。像辛昇作为君侯着力栽培的继承人,是左御史,而眼下闻霄要做的,是与辛昇平起平坐的右御史。
莫名担了个继承人才该有的职务,这显然把闻霄抬到她不该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