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铜司的工人们慌了,人祭的大刀仿佛要重新落了下来,“不行!君侯病了,也不能私自违抗她曾下过的旨。如今律法说了没有奴隶,我们绝不人祭!”
“那就先把牧州踏平吧。我们把污秽清理掉,京畿自然说不出话。”
“牧州有几万百姓呐!你疯了!”
“有的百姓还是健康的,我们不能如此武断,不然还能叫父母官吗?”
“怎么能自己屠了自己的城?”
“我倒是觉得傅大人言之有理,若不抛弃牧州,怎么保住整个大堰?”
兰和豫有些愠怒,铿锵有力道:“你们就这般惧怕京畿,怕到要向自己的百姓下屠刀?”
傅大人摇了摇头,“兰大人,你不懂兵,京畿一声令下,其余六国立即群起而攻之,将大堰瓜分,此时,又该如何?”
六堂的制度此时此刻显出它的劣势了,大家各自抱团,各自为营,却又平起平坐,没人能做一个拍板的人。
吵久了,他们便放下作为“大人”的矜傲,开始互相揭短。
终于,宋衿一声怒喝,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端着本绣金诏书,一路昂首挺胸走到百官之前。
“君侯闻牧州之难,特书罪己诏,以慰生灵。”
百官战战兢兢,掀开衣摆伏在地上,仔细听着。洋洋洒洒一大篇,先痛批自己,后祈求苍天,最终落笔无非是让各位大人停止争吵,保卫牧州,共度时艰。
一封罪己诏读完,宋衿清了清嗓子,道:“哪位大人还有疑虑,君侯命我代为解答。”
君侯已经开始自我检讨,谁还敢再质问下去,一场荒唐的朝会就这样散去了。
宋衿轻蔑地看着堂下济济群臣,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转身进了内殿。
才走两步,身后紧促的脚步声响起,宋衿猜出了来人,换上轻盈地笑,旋身道:“旁人都要聚在一起好好讨论此事,你怎么急匆匆追了过来?”
宋袖目光冰凉,道:“姐姐好文笔,一大篇罪己诏,堵得诸位大人心服口服。”
“这罪己诏的确是假的,却不是我写的。”宋袖将手里的诏书随手一抛,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她笑着对宋袖道:“我临场编的,厉害吧?”
“你为何要这么做?就算他们此时不吵,日后也会吵,事情永远得不到解决。”
“我在帮你啊,弟弟。”宋衿缓步走上前,替宋袖整理好他的衣带,“你也不想受京畿胁迫,放弃牧州,对吧?”
宋袖执拗地撇开头,“国之要务,岂能以我的喜好来论断。”
“但你也知道,京畿没想给我们留活路了。从我们的君侯拒绝了人祭的那一天起,大堰就要没了。”
宋袖暗暗握紧拳头,默不作声。
宋衿却丝毫不把这些事挂在心上,“弟弟,这件事,我和你是一条阵线的,你不需要怀疑我。”
“你以为你演这么一出,就能夺走曹大人监国之位吗?”
“我相信我做的一切都符合君侯心意,君侯让我做做望风楼的内务官,无非是因为我这个人最是拎得清。这件事,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怪罪。”
宋袖一把推开她,“宋衿,你休想觊觎君侯之位!”
猛不丁被宋袖推了把,宋衿扶了把殿内的金柱子,说:“我比任何人都需要她活着,稳稳当当坐在君侯的位置上。”
“那你折腾这些到底是为何……”
“宋袖,你醒醒吧!”
宋衿再也不笑了,神情冷若冰霜,此时再看,她倒是和宋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有着不近人情的眉眼。
只是有的人是假的不仅人情,有的人却真的做到了断情绝爱。
宋衿道:“你怎么知道,这所谓的神罚只会困在牧州?”
与此同时,遥远的牧州,在三三村外的崎岖山路上,有一片枯林。
这不知是闻霄他们走过的第几片林子,他们每路过一个小部落,就会遇到一片枯林。部落空无一人,枯林倒是密布在牧州的大地上。
“这里都是飞云矢炸过的地方了。”闻霄口干舌燥,每次说话都觉得嘴唇要被撕裂,“战后重建本就不易,没想到又横生此祸。”
闻雾牵着漱玉,闻霄背着漱香,一行人踉踉跄跄,一路逃到这里。
漱玉支支吾吾说:“两位姐姐,我……我……”
闻雾道:“饿了?”
“嗯。”漱玉紧张地低下头。
事到如今,饥饿是个十分敏感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这样的饥饿,到底是神罚,还是真的需要吃东西。
起码在这段看不到希望的旅途中,大家宁愿相信她是真的饿了。
“休息一下吧,我去前面找点吃的。”闻霄说着,将背上的漱香放下,孤身一人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