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是真的喜欢极了这衣服,又想到自己在日头下坐了这么久,身上是污秽的,怕把新衣弄脏。
大婶善解人意道:“姑娘你随便穿,你喜欢,我多给你做几件。”
闻霄想起,上一次有人给她补衣服,还是青葱年少的时候。
那时候她下了学,和兰和豫拉着手,蹦蹦跳跳回到家,涂清端会坐在床边,对着光一针一线地缝着。神情专注,气质温婉,几缕碎发从鬓边滑落,美艳又动人。
兰和豫笑着道:“涂姨,又在做宝贝呢?”
涂清端看到是兰和豫来溜门子,登时喜笑颜开,“做什么宝贝,小霄摔破了衣服,我给她补补。”说完顺便责骂闻霄几声,“小姑娘家家,不好好走路,把衣服跌成这样像什么话?”
闻霄顿时不高兴了,瘪着嘴背过身去。
兰和豫素来是嘴甜的,扒着窗户探头往里看。
闻霄站在一旁赌气不看,只听兰和豫惊叹一声,“这还不是宝贝,要我说,是神明送来的针线,才能做出这样的宝贝吧!”
涂清端听了自然开心,道:“就你嘴甜,一会留下来吃个饭吧。”
栾花枝子垂在窗畔,闻霄恼火地一把折断,抖了一地碎花瓣。
她又实在好奇涂清端补了个什么,悄悄瞥了一眼。
那是一朵金色的小栾花,惟妙惟肖地落在衣襟上,太过明媚,连窗边真的栾花都成了陪衬。
涂清端问,“小霄,你喜欢吗?”
闻霄还在因涂清端责骂她生气,便说:“不好看,我一点也不喜欢。”
此去经年,栾花又浮现的衣袖上,为她补衣服的人却不在了。
闻霄一把搂住大婶的脖子,鼻头有些酸,“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最好的东西,是神明送来的针线才能做成的吧。”
他们和黄大爷一家越来越熟悉,走在村子里见到谷宥,就像是见到了普通的邻居。
渐渐的,闻霄开始觉得自己就是这里的人,生生世世都是这里的人。
那遥远的玉津,竟不像是她的故乡了。
一日叶琳说起此事,闻霄发现她亦有同感,二人开始唏嘘不已。
寒山还没解封,洗雪大典却一直在如火如荼的操办,乡亲们纷纷伸手相助,已经顺利度过了净雪这道大关。
涤身,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步骤,不涤身,是对先祖不敬。村民给闻霄指了条路,顺着蜿蜒山道一路走到尽头,竟然有口温泉。
氤氲水汽迷了闻霄的眼,她泡在叶琳身旁,看着叶琳曼妙的背影,上门是各种烫伤。
她没法想象,叶琳这样的少女,是一个生育了两个孩子、经历了那么多创伤的人。
叶琳道:“因为我们没有家了,旁人给了点温情就是家。”
闻霄微微点头,把水一点点泼到肩头。
“我最近经常做梦。”叶琳含混着说道,似有淡淡的忧伤。
闻霄顿时警醒过来,“梦到什么?”
“梦到我在羌国的日子。”
“喔……”
还好不是梦到宋袖。
看来祝煜的神力还不错,这种梦到遗忘的旧情人的狗血戏码,千万不要再上演了。
叶琳自顾自道:“起初他们对我还算不错,后来……他们要把我的孩子送去人祭,我说我不愿意,他们就用烙铁烫我。”
水汽遮住了叶琳的面孔,闻霄无法看到她的神情,只觉得她面前的水汽腾空直上,郁结成一股浓烈的忧伤。
“若是京畿倒了,我还会有家吗?”
“会……会吧。”闻霄干涩道:“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我想,既然你活在世上,安身立命,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说得也是。”叶琳苦笑道,显然闻霄的话对她并没什么作用。
忽然一双手捂住了闻霄的眼睛,闻霄挣扎两下,呛了口水。
闻霄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挪开眼前的小手,“漱香!”
“你怎么知道是我?”漱香咯咯笑个不停,解开衣带跳进温泉里,炸起一片水花。
闻霄怕她淹着,一把搂过她,“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嫩的小手呀。正好这个姐姐家里还有个小弟弟,你这么爱闹,不如把你送给这个姐姐,和那个小弟弟闹去。”
叶琳也笑道:“是啊,你年纪大,我家小弟弟就是你的小玩意儿呢。”
漱香立即瞪大了湿漉漉的眼,小手交叠捂着嘴,“带我……去?”
闻霄认真的点点头,“是呀,去羌国。”
“娃娃亲?娶媳妇?”
“啊?”闻霄没想到她年纪这么小,就懂嫁娶之事,刹那间不知怎么答了好,又怕吓到小孩,开始满肚子编织安抚的话。
谁知漱香兴奋地叫起来,“太好了吧!姐姐家的弟弟好看吗?英俊吗?高大吗?像祝煜哥哥那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