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得,人世间的任何情谊,都不如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珍贵。人是如此,神明亦是如此。神明动心,还能做神明吗?”
大王道:“祝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认错,为我驱使,离开祝家,我会赦免你的罪行。”
“你想让我做什么?”
“马上要人祭了,我估摸着大堰是不从的。但现在各国蠢蠢欲动,我无意征伐,你要让你的那位小姑娘屈从。”
祝煜道:“她不会屈从。”
“那就杀了她,换个听话懂事的上来。”
祝煜趴在地上,身体虽呼吸不住地上下起伏,良久,他才抬起苍白的脸,目光却空洞的可怕。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仍能看出他在轻蔑地笑。
“这就是你永远孤身一人的原因吗?”
“强者永远孤独。”
大王似乎为自己的孤独感到沉醉,笑道:“你瞧瞧你是怎么做事的,扳倒了不听话的钟隅,又上来一个一身反骨的闻霄,你这样子,我凭什么留你在京畿呢?若是再办不成,你就陪你的父亲一起去陈水受苦吧。”
祝煜却挑眉,“醒醒吧,我们不必扮演什么君臣相和、母慈子孝,我不会再替你做任何事。”
话音刚落,一双红绣鞋踏了上来,踩在祝煜的头上。
祝煜一生未受过此等屈辱,他是个只能伸不能屈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疯狂地挣扎起来。贯穿胸两侧的飞镰在他的动作下,伤口拉大,搅得祝煜魂飞魄散。
“你的风光,看似是你一场场仗打下来的,实则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堂堂祝小爷,不过是我脚下的一团烂泥,我奉劝你好好想想,到底怎么报答我。”
祝煜咬紧牙关,痛得嗓子不住发出呜咽,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卡在喉咙间。
“我,不会替你做任何事。”
“好啊,这是你自己选的。”大王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逐渐飘远,“曾经有个人喜欢与我作对,最后被逐出京畿,成了过街老鼠。和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会后悔的。”
“永不后悔,我永不后悔……”
祝煜已经失去了力气,心跳却越来越快,他能感受到血液在身体里飞速地流淌,周身开始隐隐发烫。
永不后悔,变成一句死誓,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你看到父死母亡,还能不后悔吗?苦厄之下,你的小姑娘必须向京畿屈服,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你还能不后悔吗?”
大王说这些,似乎出了一口客气,那如古井般的目光也泛起波澜。可当她目光拉回祝煜身上时,却觉得不对劲。
祝煜的脸上,浮现出无数的字。
没人比大王更熟悉这些字了,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忙后退几步,斥道:“斩了他!”
士兵领命,夺命的镰刀高高挥起。
就在那一刻所有人都被震开,牢房的墙壁被生生震碎,大王身体飞了出去,倒在一片碎石之中里。
大王毕竟是个中年人,身体没那么强健,巨大的冲击力下,意识有些模糊,想要挣扎着起身,却使不上力。
浑浑噩噩间,眼前是一片刺目的光,还有要把天地都颠倒的狂风。
大王耳边飘来空灵的一声轻叹,不知从何方传来,却是祝煜的声音。
“我,永不后悔。”
那天,长街车水马龙,上玄海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虔诚的香客摩肩接踵,手里的香飘起丝缕白烟,祈愿汇聚成川流不息的河流。
忽然,云层飞快涌动,太阳一点点隐下了光。
人们纷纷遮掩住眼睛,仰天望去,想要一窥究竟。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人们急忙远眺,只见大狱的方向,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冲天而出,身量大到轻轻展翅,可以遮蔽整个上玄海,扶摇直上,万里狂风摧枯拉朽。
一时之间,掀了屋瓦,拔了大树。
整个京畿都沸腾了,陷入恐慌之中,惯于享乐的人们还以为是东君显灵,跪在地上求一个福禄长存。
直到有清醒的人扇了身边的人一巴掌,“呸!你拜的神明神?那不是东君?”
“啊?不是吗?分明是只鸟啊?”
“颜色不对啊!”
“东君是玄鸟,那是个花里胡哨的,肯定不是东君!”
“你凶什么?我又没见过东君……”
人们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纷纷起身四散逃开,一时间上玄海哄乱起来,只剩下守城的军队,举起长弓,朝向彩鸟射去。
箭如雨下,却在彩鸟卷起的狂风之中全都落到地上。那鸟对军队毫无兴趣,笔直朝东方飞去。
“它要去哪?”
“好像是……东君像!”
东君玄鸟像,通体黄金,耸立在上玄海诫宫背后,高度直通天际,是天底下最大的玄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