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给奴工脱奴籍。
既然脱了奴籍,须得有个身份。
祈盈堂的大人们便在大风宫西南门前支了个棚子,一群奴工排着队办户籍。
祝煜打马路过祈盈堂的时候,见到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也不禁唏嘘。
他是个走一步会想十步的,此番大堰的奴工脱了奴籍,传到六国,还不知是福是祸。奴工脱了奴籍,还会有一系列的烂摊子,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想来闻霄是个实干的,不怕麻烦,也不懂什么趋吉避凶,只知道迎难而上,祝煜难免替她担心,得罪玉津贵族事小,踩了大王的底线才是最要命的。
忽然间耳畔响起声清戾的鸟鸣,祝煜抬眼,正见一只乌黑的鸟在玉津上空盘旋。他心里顿感不祥,绕到个无人的巷子,掏出长弓,一箭射死了那只黑鸟。
宋袖拍了拍巴掌从他身后走来,“祝小将军好箭术。”
祝煜收工,语气有些冷,“京畿养的不知好歹的鸟,飞到你们的底盘,我这次先替你们收拾,待以后记得巡视上空,免得每天吃了几碗饭都让人家听去。”
宋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鸟是京畿的眼线。
“此鸟通人性?”
“训练过的,他们有自己交流的办法,我也看不明白。有多少你杀多少便是。”
宋袖长呼一口气,心里不安起来。他十分儒雅的敛袖,替祝煜牵马,二人一前一后又回到了喧闹的大街。
几个妇人抱着孩子,似乎在与商户拌嘴,呱呱得十分刺耳。细听下去,倒不是财务纠纷,是事关尊严体面的事情。
祝煜速来爱凑热闹,忙下马,强拉着宋袖听起来。
原是妇人去买些米,说了句米贵,被商人出言讥讽,开始拿她曾经的奴籍说事。这恰好点燃了大家心里的火气,眼见着加入争执的人越来越多,富贵闲人和刚脱了奴籍的人分成两派,激言对骂不过瘾,又上手拉扯,到最后竟把官兵都闹了来。
宋袖甚至在里面看到几个铸铜司的弟兄。
他最怕吵闹,捏了捏眉心,转身就要走,却听祝煜兴致勃勃道:“你们君侯在这么闹下去,非得再打一仗不可。”
“新制度推行一定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挨过去就好。”
“非也非也,我虽读书没你们这些人厉害,却看过不少人吵架。你们君侯此举过于急躁,是动了这些贵人碗里的肉了。”
宋袖是个潜心学问的,并没将这些当回事,又见闻霄日日与人议政,想来不会出差错,他也就没将此事放心上。
谁知过了两日,竟有人被活活打死了,自此以后寻衅滋事者不断,排起队的不止祈盈堂,还有各个街道的公堂衙门。
宋袖实在是担心,告知了兰和豫,二人一起跑到建明殿向祝煜请教。
祝煜正一身轻衫子,红也不像红,粉也不像粉,披头散发趴在棚子前和白鹿说话。他说一句,白鹿叫一声,若是白鹿不理他,他便给白鹿吃点东西贿赂贿赂。
路过几个侍女见他这模样,都连连摇头。
邪门,太邪门。
兰和豫和宋袖走到他跟前,见他悠闲的紧,才道:“前些日子,你同我说玉津要有大麻烦?”
祝煜手里的枯草根本是要给白鹿,闻言一把塞进嘴里叼着,“现在知道要紧了?”
兰和豫忙说好话,“祝将军洞察万象,英明神武,我们也是头回捧上这些事,虽是祈盈堂的官司,那些人你也是知道的,都是群前朝遗老,巴不得那些奴工死干净的人,信不得。”
祝煜只是哼哼着,并不松口。
兰和豫继续道:“若是你不说,我去骚扰君侯,这事也能解决,不过得费君侯的功夫。她现在每天和王沛沛周旋,又犯了头疼病,我也是想能给她分忧给她分忧。”
“这倒说我心坎上了。”祝煜笑了笑,“你们这些人啊,政令再怎么天衣无缝,也耐不住阴沟里生虫鼠。”
宋袖说:“可这些时日,我们同君侯修令无数轮,如今奴工脱了奴籍,以后都是正经的工人,凭自己的双手领着月钱生活,连月钱多少都有了细致的规定。那些闹事的也都查过,都是些脾气上了头才吵起来的。不算天衣无缝,也是事无巨细了吧。”
祝煜听他说完,只是道:“废奴动了谁碗里的肉?”
宋袖和兰和豫异口同声,“世家大族。”
“事实并非完全两极分明,有盘踞多年的大族,就有仰仗世家大族鼻息生活的人。这些人是人贩子,做的就是钻你政令的空子,倒卖奴隶是他们生存的行当之一,你们废了奴籍,和把他们一起废了有什么区别?”
宋袖兰和豫这二人,一个日日和铜作伴,一个天天跳大神,对这些事情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