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瞥了眼闻霄,淡淡地说:“像。”
“我看不清楚了,你说她哪儿像?”
“眉眼,神情,和闻缜如出一辙。”
辛昇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见二哥不如我多,二哥若是见我如此,一定会责怪我。我们都是群疯子,脑子都坏了,我们为了自己的一点念想拼个头破血流,兄弟离心,最后谁都别想好好活着。”
他仿佛又感受到什么疼痛,挣扎着身子,闻霄记起了兰和豫的话,轻轻掀开他的衣袖,玄色袍袖下的胳膊上,无端出现了一大片灼伤的痕迹,甚至在一点点扩散,蔓延,渐渐得,整条壮硕的胳膊上全都是烧疤。
辛昇哭着笑道:“别怕,这是生之苦,爱别离,求不得,这又算什么神罚?不疼,一点也不疼。”
宋衿嗔怪起来,“你别说了。”
“看到我这样,你会心疼吗?”
辛昇的声音颤的厉害,说道。
宋衿愣了下,道:“会。”
“那就好。”辛昇仿佛已经五感全失,只是拼命抓着宋衿的手,挣扎着说:“你瞧,我这一生,可笑吗?小时候想要我们三个兄弟好好的,我以为大哥可怜,大哥是奴,二哥却是高门少爷,我得帮大哥一把。”
宋衿道:“你真笨,钟隅哪需要你帮忙?”
“他需要啊,你不知道他做奴隶的时候多苦。我好歹不是奴,我帮帮他,他得偿所愿,我们三兄弟长长久久。可他们还是自相残杀了起来,妈的……”
他呛了口气,呜噜噜念叨些什么,似是在叫冷,可他手肘上分明还有烧伤。
“我真的很喜欢你,阿衿,我小时候就喜欢你。这玉津的姑娘里你是最特别的。其实你不需要同宋袖去比什么,宋袖就是个木头脑子,除了对着那些铜铁石头发呆什么都不会,但是你很好,你什么都会,你心有七窍,玲珑剔透……”
宋衿忽地笑起来,“哪来的混账话。”
“闻霄之前看的话本子,我偷看了几本,里面的男人都这么说话哄娘子开心的。”
闻霄想起来自己是有一堆闲书丢在祈明堂,若是平时她会笑辛昇还看这种杂书,如今却笑不出来了。
辛昇吞咽了下,道:“你想得到的,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帮助你,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
宋衿一时答不上来,抬头看了眼众人。
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掏心掏肺说些什么给辛昇听,她有些难为情。可辛昇看起来,不像是能活的样子,他说的话也不是什么好话,分明是遗言。
辛昇说:“无妨了,都无妨了。我这一生,没有做成什么事。为了大哥,杀了二哥,又因为对二哥有愧疚,背叛了大哥……我也想知道称心如意是何滋味,宋衿,让我如意吧。”
宋衿默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抱着他的头。
蝉室通往后院的门忽地被撞开,君侯衣衫不整地疾跑出来,见眼前的状况,神情飞快变化着,呆滞立在门边。
君侯似乎老了许多,身体瘦可见骨,肉像是被风干了。他站在门边,身后是闻缜安静的坟冢。风猎猎从他身边穿过,他的衣衫都有些挂不住,只能扶墙站立着。
奴工们立即对准君侯,只等一声令下,他们便群起而攻之。
祝煜拧眉,道:“抓活的。”
奴工便冲上前,将君侯压倒在地上。
君侯一句话没说,只是痴痴地盯着辛昇,时不时回头,看了看闻缜的坟冢,神情十分茫然。
辛昇感受到周围的骚乱,抓着宋衿吼了起来,“杀了我!杀了我!阿衿,杀了我!”
宋衿合上眼,一句话也不说,精致漂亮的下巴贴在辛昇满是冷汗的额上。
直到辛昇挣扎一下,捏着宋衿,恶狠狠地咬上她的耳朵,含住她耳上挂着的一枚玉珠坠子,一口扯下。宋衿的耳朵顿时鲜血四溢,疼得她哆嗦起来。
“你做的那些事,我全看在眼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让你如愿以偿。”辛昇满嘴都是宋衿的血,却并不罢休,攥着宋衿的衣领,一幅要将她掐死的模样,“你若是还有良心,就给我个痛快!”
“杀了我啊,你不是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吗?”
“你留我一命,若是我能报复,你们宋家人谁都不得好死。”
“你害了我的后半生啊,阿衿,如今的一切都是你害的。”
“你根本不配为人娘子,你连蛇蝎都不如。”
他骂得宋衿晃了神,只见宋衿双目空洞,跪坐在地上,手缓缓摸进怀里,掏出一把短匕首。
君侯在一旁迫着喊了声,“宋衿住手!”
闻霄见状忙要去夺,奈何宋衿手快,毫不犹豫地将匕首送进辛昇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