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提起衣摆,朝前走的时候,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祝煜,也是这番情形。
只是这一次,审讯室里关的不再是涂清端,而是几个已经血肉模糊的人。
辛昇一推开门,那几个人立即哆嗦起来,身上的血一串串往下流。
此时闻霄才打消了方才的念头,什么心细如发、温柔似水,都是放屁,这分明就是地狱修罗,就算是审讯,将人打得没个人形,未免太过凶残。
“还真有一事要求闻大人。”辛昇小声对闻霄说道。
“这……我怕是不懂医术,帮不了你了。”
辛昇道:“怕耽误事情,我的人先行审问,这些人倒是嘴硬,无论怎么拷打,也不愿意说到底是从哪听的流言。”
闻霄揉了揉眉心,“所谓流言止于智者,或许他们是真记不清了。”
“然好端端将人打成这样,也是我的意料之外,手下的人在祈明堂审惯了,没拿捏好度。这些人有几个苦工,倒还好说,偏偏有一个是朱家的宗亲。”
“朱家,莫非是……是那个每天都要在朝堂上……”后半句闻霄咽下去了。
六堂里面,祈功堂是最烦人的。掌籍册、任免、科考,再有就是谁的工作做的不妥帖,狠狠地参他一本。
烦人精里一般有一个顶尖烦人的,这人便是朱大人。
朱大人非常传统,喜好自然与仁政,对待工作讲就的也是忌急忌燥,希望一切都能温和地执行。
因此,每逢早会,必然是要大参一笔左御史辛昇的。
辛昇沉痛地合眼,“很遗憾,是他的外甥。”
“你完蛋了,他肯定得参你好几本。”
辛昇抖抖袖子,不知从哪摸出几本皱巴巴的绿折子,“已经拦下了三本,估计后续他还在酝酿。”
“我瞧瞧!”
闻霄接过折子,颇为认真地品鉴了一番。
“如何?”
“好文章,引经据典,有理有据。”
“闻大人!方才说好的倾囊相助呢?”
闻霄掩唇,“左右是个外甥,又不是儿子,朱大人气成这样,是诚心要跟你杠。”
这也怨不得朱大人,只是传几句流言蜚语,就将人打成这样,若说辛昇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闻霄是不信的。
闻霄垫着脚,提起裙摆,走到那一排犯人边上,“哪个是朱大人的外甥?”
辛昇扬扬下巴,“最胖的那个。”
“喔。”
闻霄伸过头,仔细看去,心里不免凉了一块。
若是寻常的拷打,或许还能狡辩推卸,这外甥伤口寸寸见骨,分明就是冲着泄愤去的。
“辛大人,借一步说话。”
闻霄引得辛昇出了审讯室,窃声道:“事已至此,辛大人不如坏事做绝。”
辛昇愣了下,“这是何意?难道不应该补救吗?”
“通常你若是得罪人,若是轻微得罪一下,就仔细赔不是;得罪狠了,那便跟他斗个鱼死网破,因为你弥补也没有结果的。”
闻霄抖了抖衣摆,身上的流苏晃得分外轻蔑,“君侯远在牧州,这外甥的死活还不是你说的算。他若是继续参下去,尽可以给他的外甥收尸了。”
“你要我胁迫他?”
“怎能叫胁迫?这些话是他外甥自己说的,你只是秉公行事,是狠狠参你一本失一个外甥,还是以后夹起尾巴做人,怎么选朱大人心里是有数的。经过此事,他外甥活着回去,你以后在朝堂上也安心,不是吗?”
辛昇听完,倒是佩服地笑了,“以前没发现你满肚子坏心眼,这君侯的位置真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闻霄瞪着他道:“少给我挖坑。”
第二日,朱大人候在圜狱门前的时候涕泗横流,一头扑在他那半死不活的外甥身上,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无计可施,安稳地收了参辛昇的折子。
闻霄每天睡前都会和祝煜一起在院子里赏日光,顺口就将此事去掉因果讲给祝煜。
祝煜听完,舒心地笑了,“可能他是真的想跟你交个朋友。”
闻霄正坐在水缸边涮笔,抬起头古怪地看向祝煜,“什么意思?”
“他都能拦下来朱大人的折子,还能真的为此发愁吗?这是专门给你留的‘难题’,让你心安理得地继续和他共事。”
闻霄一想,还真是如此,辛昇行走六堂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参他的折子怕是堆成山了,他哪里真的怕过。
一时间她又羞又煞,笔都丢到缸子里,溅起一片水花,“他这个人!怎么这样捉弄我!”
“闻霄,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对你的好,这很重要。辛昇虽与你们君侯亲近,但的确从未做过构陷别人的恶事,你不需要信任他,但也不用像防贼似的,他是你的人脉,你也是他的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