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喻青刚离京那会儿总能梦见她,自从得知她的死讯后,反而她很少再入梦。
喻青曾经猜测,是不是九泉之下的清嘉,得知了自己欺瞒她的一切,觉得真心被辜负,所以记恨自己呢?
不然为什么魂魄没有来到过自己身边?
她这小半生,自认无愧于天地家国,无愧于列祖列宗,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清嘉了。
她没有给清嘉应有的情爱、呵护、无微不至的关怀,结为连理的数月中,不过才为她做过寥寥几件事而已。实在是太少了,想补偿也无能为力。
喻青摩挲着案台上雕刻的牡丹花纹,妆匣中,还遗留着形形色色的胭脂、黛笔、朱砂金粉等,还有一些珠宝首饰。
清嘉最喜欢的那些不在,应该被收去作了陪葬。
她叹了口气,支着额角,又定定地出神。
“世子、世子?”
一名家仆小心地推门进来,道:“我来添些炭火……您怎的连灯都没点?我给您点上,这黑得很呢。”
喻青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一个人坐在这里待了许久,久到日头西沉,窗外天光早已暗淡。
“不必,”喻青说,“我这就走了。”
第45章
观澜殿。
“臣喻青, 拜见瑞王殿下。”
瑞王谢廷昭代为掌政期间,通常在观澜殿会见臣子。喻青回京翌日,便被请至殿中议事。
“快请起, ”瑞王道, “赐座。”
瑞王声音温和,喻青谢了恩, 抬头看清他本人时不免意外。
其人面容俊美深邃, 但是两鬓却有遮不住的灰色。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 却生出这许多华发。大约是多年颠沛流离导致的。
对方的气质有些深沉,但总体上是风度翩翩、高贵儒雅的, 起码第一眼望过去, 没有给人明显的反感。
废太子谢廷瑄是流于表面的倨傲, 这位瑞王面上虽然不显山露水,但她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比面对太子还要小心谨慎。
“你的奏折本王已经阅过, 述职很详尽,没有太多额外要过问的了, ”瑞王笑道, “今日召你,主要是想见见守住我大齐北疆的能臣。果然是青年才俊、龙章凤采啊。”
“殿下谬赞。”
瑞王道:“莫要自谦。怎么称呼你为好?你更喜欢‘世子’还是‘少将军’呢?”
喻青一愣,瑞王比她想的还平易近人些,她道:“都可以,殿下不妨直呼喻青之名。”
瑞王笑道:“你十几岁就随父征战, 人人赞你一声‘少将军’, 这美名我素有听闻。不过我觉得,如今称‘少将军’不合适了,得叫‘大将军’才好。大将军一路回京车马劳顿, 辛苦了吧?”
喻青跟着笑了笑。
她向来不大在意恭维之语,那些夸的天花乱坠的,她听了嫌难受。
但瑞王的赞赏起码分寸得当,不至于接不上茬。
“行伍之人,都习惯了,多谢殿下挂念。”
“今年北蛮那边可还太平么?”
北蛮是没有造反的底气了,王子都在京中为质,一时掀不起浪花。
但再往北的几个小国彼此摩擦不断,偶有争端,马贼等也屡见不鲜,边境一带总归是没有中原安稳的。
“嗯,这些倒还可控,只要北蛮安定了,其他的都好办,”瑞王道,“前朝时北关常有通商往来,这几十年百姓饱受战乱,商路也荒废了。本王想着,若是可行,咱们可以新辟商路。”
这一点竟和喻青的想法不谋而合了。现在一片苦寒的边境,百年前也曾繁荣昌盛过,这两年渐渐地有些集市,但远不及当初记载的盛景。
“现在还不太成熟,但可以慢慢推进,从长计议。先由近及远,派使臣前往各国,拟定文书协议,再拨军士沿途驻守,抵抗匪祸、动乱……”
两人围绕此事开始谈论,除了商路,还有西北的局势、百姓的景况,以及给边关守军的封犒赏、给死伤者的抚恤等。
氛围远比喻青料想的平常和轻松,谈的都是正事,没太多弯弯绕绕。
瑞王也是频频点头,转眼已经过了小半时辰。
喻青发现,同瑞王说话,远比从前跟别的皇子顺畅,此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室子孙,对很多事颇有见地,又能切中要害,即便有疑问,一经解释也很快能想通。
是个有真材实料的王爷。
难怪短短时日,就在朝中立下了根基。
瑞王喝了口茶,笑道:“只顾说话,茶都凉了。”
说者或许无心,但门口的宦官听了立刻谢罪,忙倒了热茶递上来。
瑞王抿了一口,道:“新进贡的茶叶还不错。去内廷司再取一份,给世子走时带上吧。”
等那内侍包茶叶的工夫,喻青考虑片刻,还是妥帖地奉承了瑞王几句,无非是夸对方心系百姓,体恤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