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这马吊牌若轻易赢了,便也没了意思。于是牌局渐入佳境,宋蝉出牌也更加谨慎,手中握着关键牌却迟迟不发,拿捏棋局节奏,时不时做出凝眉思考的样子,偶尔为错失良机而微微叹气。
便这样一场场演下来,众人只觉她是个全心投入、初涉牌局的小娘子,全然看不出背后勉力布置的缜密心思。
几位长辈都被宋蝉雨露均沾地送了手气,各个喜上眉梢。
唯独宋蝉的后背已然被薄汗浸透了。
好在快到开膳到时辰,这已是最后一局了。
宋蝉终于能松口气,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剩余的的牌,忽听到门廊上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大公子来了——”
宋蝉心中一惊,忙跟着几个姑娘起身,向门外看去。
不多时,便见人群后,一名眉目如玉、气质清雅的贵公子向他们走来,行动间衣袂轻拂,恰似山间萦绕的云雾,举手投足尽显风致。
“还是老太太心疼你们,特叫我绕到东城买了这家芙蓉酥带过来。”
他渐渐走近了,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润浅笑,语调平和稳重。
只是当看见宋蝉的时候,忽然愣在了原地,眼中温和的笑意瞬间被刹那的惊愕填满。
其余几位陆家小娘子显然也看出了长兄的反常,纷纷笑着打趣起来。
“大哥在看什么呢?”
第12章
厅内众人撺掇调笑着,一时屋内热闹非凡,无人留意到门帘后隐约透出一道身影。
将才陆沣前脚刚到,陆湛紧随其后便也来了。
只是他却没急着上前与众人打招呼,而是站在帘后静静观察着屋内景象。
陆沣看向宋蝉时的片刻失神,尽被他收入眼底。
果真如此。
果真陆沣也觉得宋蝉像极了她,才会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果真哪怕高韫仪已嫁做人妇,成了通政使夫人,陆沣仍然对她旧情未了,不能忘怀。
陆湛心中升腾起难以言说的快意感受,他继续隔岸观火,看着这场好戏上演。
被陆沣盯着瞧,其他姐妹又在一旁拱火说笑,宋蝉感到脸上一阵燥热,不由得垂下玉颈,看着自己鞋面上鹊踏枝的绣花纹样。
原来这就是国公府那个温润如玉、待人和善的大公子,陆沣。
早上从老太太房中去厢房的路上,宋蝉便从陆泠口中听说了这位大哥。
她说他从小便文采斐然,是国公爷最为疼爱的长子,陆沣为人清正,如今在朝任左佥都御史一职,负责检察百官言行。
哪怕是陆泠那样眼高于顶的人,提起陆沣都多是赞美,甚至会说“只可惜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便可见此人品性极佳。
今日一瞧,果真是清风朗月的存在。
陆沣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回过神来,又变回清风朗月的模样。
赵小娘将热闹看在眼里,先上前一步笑道:“这位是纪姑娘,今日才到府上。”
陆沣微微颔首,笑容如三月春水和煦:“正巧我带了东街的芙蓉酥来,蘅儿她们最爱吃这家,表妹也一起尝尝。”
宋蝉福身一礼,细声道:“多谢大表哥。”
陆家老夫人不能食甜,与陆沣聊了几句,便由赵小娘先扶去侧厅更衣了。
陆家几名小娘子也纷纷上前取食芙蓉酥,宋蝉也分到了一粒。
芙蓉酥静卧盘中,层层叠叠的酥皮,恰似芙蓉舒展的花瓣,仿佛一阵风吹来便会摇曳生姿,技法当真是细腻而又逼真。
连这一枚普通的糕点都如此精妙绝伦,不愧出自京城这繁华之地,处处彰显着极致的精美。
众人忙着品鉴芙蓉酥的味道,唯独陆蘅细心:“大哥今日是为这芙蓉酥特地跑去的东城吗?”
国公府位于西城,与东城这家点心铺子相距甚远,寻常马车来回足要两个时辰。
陆沣为几位妹妹亲手倒了热茶:“你忘了,今天是施粥的日子。”
陆蘅既是真心称赞,也是要刻意将亲哥哥的善举再说一遍说给众人听。
“瞧我糊涂了,竟忘了大哥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在东城亲自为百姓施粥的。”
每到施粥之日,陆沣从选米、淘洗到煮粥、分粥,皆亲力亲为。
善举如春日暖阳,在百姓间广为流传,在这京城之中,无人不晓,无人不赞。
宋蝉也不由得佩服起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出身高门,衣食无忧,竟还能心系百姓,体察民生之苦。
“大哥善心真是要感动上天,隔三差五去施粥,想来东街的鸟也要被你喂的飞不动了。”
一道不合时宜又饱含戏谑的调侃,打破了众人对陆沣施粥行举的赞美之声。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却见陆湛掀帘而进。他身穿一袭青古色云纹直身长袍,脚踏黑色云头履,剑眉如刃,双眸如星,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浮现出嘲讽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