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一直没能见到表哥,今日我来,是想将这幅画还给表哥。”
宋蝉今日特地穿了一件广袖裙,当她抬手将画卷交与陆沣时,长袖随着动作滑落,恰好露出缠着白纱的半截藕臂。
陆沣瞳孔骤缩。
“你的手怎么伤了?”
陆沣何等聪明,只稍一思忖,便似乎看见了那日火场里,她又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紧抱画轴从屋里艰难跑出。
即便已猜到了大概,陆沣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表妹为何愿意这样做?”
展开的匡庐图上,画轴边沿染着淡淡焦痕,原画却保留完整,甚至因这几道焦痕,更添三分孤绝。
宋蝉指尖抚过画沿,笑眼望向陆沣:“这样好的画,若是付之一炬多么可惜。”
她的语气温和淡然,仿似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事,却让陆沣心中猛然一颤。
“况且表哥闯进火海,是为了护住在意之物,我也是。”
第45章
次日, 晨光漫进窗棂,陆沣一袭常服临窗而立,持笔作画。
陆沣掌中的狼毫笔尖蘸了浓墨,他原想要作出一幅苍山烟雨, 狼毫游走间, 笔锋一转, 却不自觉勾勒出一位美人。
灼灼花影下,立着一抹鹅黄裙裾的袅娜身影,眉眼如画。暮色斜斜掠过画中美人的衣裙,落下几点肩头的碎光。
笔尖悬在美人唇畔, 终究未点朱唇。
她一向极尽天然, 不喜浓妆,现在这样便恰好, 多一笔则嫌过。
陆沣搁了笔, 细细端详着书桌上展开的画卷, 不由得伸指虚抚过她垂下的墨发, 仿似已有微风轻拂,送来她发间的几缕淡香。
只可惜, 她出身低微,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虽对她心生好感, 却也只能止步于此。娶她为妻?那是绝无可能的。毕竟,他的家族、他的父亲, 不会容许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成为他的正室。
最多,也只能将她抬为侧室,以她的身份,应当也是愿意的。
思及此处,陆沣眸光有些松恍。
等这段时间朝中的事情安置完, 也该挑个时候,试探下她与老太太的口风了。
这时,小厮庆俞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盏热茶。
“公子画了许久了,且先歇歇吧。”
庆俞将热茶放在陆沣手边,目光无意间扫过案上的画,顿时愣住了。
画中的女子,竟与府中的纪表姑娘如此相似,简直是按着纪表姑娘的模样画出来的。
小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陆沣察觉到小厮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小厮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公子,有件事……小的犹豫了许久,不知该不该说。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让公子知道。”
陆沣心中一紧,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声道:“说。”
小厮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日火场,公子被送去医馆后,三公子……便急忙从千鹰司赶回府中。听管家说,到了火场,他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表姑娘的状况,神情极为关切。管家说他在府中多年,还从未见过三公子如此着急在意的模样。”
陆沣手中的笔猛地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浓重的黑渍。
心口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呼吸一滞。
陆湛一向冷心冷情,对女色毫无在意,曾经他设计不少女郎接近他的身边,无一不被退回。
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表姑娘如此焦急?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沣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是嫉妒?是愤怒?还是不安?他分不清,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你是说……”陆沣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陆湛对她……有意?”
“有意无意,小的也不敢妄下断言,”小厮顿了顿,又道:“只是听管家说,当时表姑娘还在火场里,三公子眼见着就要闯进去救她。”
小厮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为什么不早与我说?”
陆沣的目光再次落在画中的女子身上,心中翻涌的情绪愈发难以平息。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没有真正了解她。她对他的笑容与百般温柔,是否也曾这样对陆湛展露过?
还是说,他们早就认识,这是两人联手作出的一场局?
陆沣握着狼毫的指节逐渐因用力泛白。
无论如何,即便她出身低微,即便她与陆湛之间有着某种他不知道的关系,在未查清之前,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去查。”陆沣的声音冷得像冰,“查清楚,陆湛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厮连忙应声退下。陆沣独自坐在案前,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幅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