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崔郎君不会以为太阳是公鸡叫出来的吧?”
“没有公鸡打鸣,天上的太阳便出不来了?”
笑分明是一种善意,轻缓的语调也应当是柔和无害的。
但此刻放在温氏身上,崔颐哪哪都觉得不对,那笑那柔语仿佛都淬着刀锋,入耳后尖锐无比,直将他听得面色窘迫。
“荒唐,官场上的事本就是男子的活计,女子插手本就有违天理。”
见崔颐仍旧顽固迂腐,月安也不客气道:“什么是天理,天上神明定下的才是天理,人定下的算不得天理,更是可以更改的,等哪天崔郎君能让神明现身世间下达这所谓的规矩,我自当遵从,若不能,那便只是人言。”
温氏口齿的伶俐超出了崔颐的预想,面对这样的辩驳之法,他竟一时无法反驳。
“你这是诡辩,我不与你分说。”
嗓子眼里仿佛堵了块石头,吐不出咽不下,难受得崔颐脸色发青。
月安冷哼道:“辩不过便说我是诡辩,这就是崔郎君的君子之风?”
崔颐瞬间觉得自己养了十八年的气都收不住了,开始微微气喘,话语艰难道:“女子以柔顺为美,不以强辩为能,温娘子何必咄咄逼人?”
月安差点又被崔颐气笑了,说不过她就开始拿《女诫》来训导她,可她从不吃这一套。
“这也是人言,我才不理,女子本就不是一种模样,若这世道公允,女子和男子一样可读书做官,我相信天下自有千千万万个娘子能在官场做出功绩,名垂青史,而不是如崔郎君所言那般只能困于后宅忙于内务琐事,贞顺柔德。”
崔颐觉得自己好像捅了一个马蜂窝,只那么轻轻一下蜂子全涌出来了,将他叮得满头是包。
手中游记被攥出了褶皱,一个你字重复了好半天,最后只能来一句:“简直是离经叛道!”
被如此评价,月安并不觉难堪,反而傲然扬着下巴道:“便是如此,又怎的?”
崔颐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跟手段,连两人约定好的面子规矩也不顾了,径直拂袖离去。
踏出房门时,崔颐心中便在想:
他与温氏,果真是不堪为夫妻!
第27章
自七夕夜那一次压倒性的争执后, 两人再没说过话。
几乎连面也没碰到过。
也好在七夕后一连几日都没到逢三五七的日子,两人便顺顺当当不见面了。
好几日的空档,月安跟秀真约着时间去玩乐了。
不似先前天气炎热, 入秋后天朗气清,拂过来的风都是凉爽的。
两人相约去游船,地点挑在了一处生长着荷花莲蓬的湖, 唤作春庭湖。
天光正好, 温度适宜,两人躺在船头谈天说地, 鼻翼间荷香阵阵。
月安本不想提起崔颐那个讨嫌的家伙, 但架不住秀真会好奇,聊着聊着还是说起了崔颐。
小舟推开碧色的荷叶, 月安伸手扯了一朵莲蓬下来,一边剥莲蓬一边叹气。
“可别说他了,长一张嘴就是为了吃他那些没滋没味的饭的,都能气死人,我前几天才跟他吵了一架,已经好几日不说话了。”
赵秀真也揪了一朵莲蓬过来,因为莲子尚清嫩,她也没剔莲心, 将莲子剥出来便咯吱咯吱地吃着。
听到月安这话,赵秀真露出意料之中的笑。
“看我说的不错吧,崔颐那人,明明小小年纪却活像个老学究, 跟这样的人过日子最累了。”
“真是苦了你了,还要同崔颐过一辈子。”
月安闻言,眸光闪动, 觉得眼下不该总瞒着秀真了。
她是自己来汴梁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月安觉得不能总将人当外人。
爹娘家人不能说,但秀真这样私交甚密的手帕交,月安觉得可以诉说一下。
况且月安也需要有个小姐妹同她谈论心事。
“秀真,我告诉你个秘密,但是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哦。”
赵秀真感兴趣的同时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举了四根手指头指天誓地道:“当然,若我说与旁人,就让我生十八个儿子!”
月安加过毒誓,这么毒的还是第一次见,她立马就放心了。
“其实也不必太过忧心,我和崔颐……”
月安凑到她耳边,一五一十地将她跟崔颐之间那桩外人看来十分荒唐的契约尽数说了出来。
全须全尾地听完,赵秀真露出惊愕之色,没等月安说点什么,就讷讷道:“原是我小看了你,这事办得可太有魄力了!”
“把婚事当生意谈,还有期限,崔颐竟也同意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等她震惊完,月安才继续道:“这事除了我的心腹丫头我可只告诉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赵秀真信誓旦旦道:“你可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嘴严实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