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月安静坐了几息,就看媒人端了一碗饭进来,口中念着:“本宅亲人来接宝,添妆含饭古来留。小娘子,开口接饭。”
月安觉得这项流程有点傻,但奈不过这便是婚仪习俗,她浅浅吃了一口,媒人将饭端了回去,这才将自己搀下来。
阴阳克择官也在此刻向门口撒着谷豆,据说这项仪式可以压住“青羊、乌鸡、青牛”三煞,三煞在门,新人不能进去,不然对家中长辈不利,还会影响子嗣。
谷豆撒完,三煞自动避开,新人进门后才可平平安安。
月安踏着崔家接连铺就的毡席上,毡席一个接一个地被铺在前头,一直延续到屋内,象征着传宗接代,香火延续。
月安抬脚从马鞍上跨过去,终于到了屋子里,她依着媒人的指引坐在了床上,称作“坐富贵”。
温家随行的人喝过崔家准备的三盏酒后就急匆匆地打道回府了,大门都未入,这也是一道规矩,叫做“走送”。
自打月安进了屋子坐在床上,身畔的新郎官崔颐便离开了,进行他所要进行的规矩。
月安无聊地顶着盖头在床上坐了半晌,终是等来了崔颐引她去进行接下来的流程。
只听喜娘换了一声崔翰林,月安一改歪歪斜斜的坐姿,直起腰来。
眼前很快多了一双黑靴,一只修长洁白的手递来同心结的一头,示意她拿起。
“我们走吧。”
清越如山泉叮咚,透过艳红的盖头流进月安心中,让她原本燥热的心沁凉了下来。
“嗯。”
月安轻轻应了一声,心中没有新婚的喜悦和局促,只有满心宁静。
月安伸手,素白的手指攥住了同心结,崔颐手中槐简上挂着另一头,两人各执一端,崔颐倒行着,牵引着月安走出房间,一步步走向正堂。
耳畔媒人念着喜庆吉祥的诗词,热闹极了。
步入正堂,月安同崔颐立于堂前,崔家选出的全福妇人用机杼挑开了月安头上的盖头。
满目的艳红乍然消散,月安不适地眨了眨眼睛,迎向了满堂宾客。
“好俊俏的新妇,满汴梁怕是也寻不出几个来,宁和好福气啊!”
“瞧两人站一块多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月安从小到大便收到过无数长辈于外貌上的夸赞,今日大婚,娘说给她选的妆娘是全汴梁最好的,月安相信她今日一定比平时更好看,所以在听到满堂宾客赞扬惊叹时并不意外,只是装出羞涩的模样。
但听多了月安只觉得尴尬,这些人也真是的,这么会夸,不要命了。
与满堂宾客不同,崔颐神情淡然,只在开始瞥过来一眼,便神色正经地目视着前方双亲,只牵着红绸的手紧了紧。
他知温氏貌美,却不想今日如此耀目。
第17章
月安先前见过徐夫人,今日算是第一次见爹爹这位故友崔尚书。
崔尚书的身形同崔颐相似,都是那种清瘦挺拔的类型,父子两浑身萦绕的气息也相似,都是清冷雅致的腔调。
不过崔尚书更老成持重,崔颐要清俊稚嫩些。
崔尚书和徐夫人皆微笑着看着合心意的儿媳妇,神情慈和温雅。
月安依着规矩同崔颐向崔家长辈行礼,又进行了繁琐漫长的家庙祭拜。
在别人家的家庙祖先面前,月安更心虚了,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崔家的祖先牌位。
偷偷瞥了崔颐一眼,月安好奇崔颐会不会跟她一样心虚,但看到的只有对方肃穆镇定的面容。
果然是个修身养性多年的儒礼君子,这样的时刻看不出一点心虚,跟真的一样,真是沉得住气。
到了这一步,婚仪的流程便到了尾声,到了新人同回新房结发的时候。
这一趟月安和崔颐的位置对调了,月安在媒人的指引下用同心结牵引着崔颐倒行回去,进行夫妻交拜礼。
别的夫妻两两扯着同心结回去都是羞涩,到了月安这里只剩下尴尬。
似乎还只有她一个人尴尬,月安偶尔抬眼看崔颐,人家就好像在进行什么祭祀礼仪般肃穆沉着,看不出旁的情绪,就像块木头。
真无趣。
月安心中腹诽,连成婚这样大喜的日子都这副表情,实在是太让人扫兴了,好在她不是真与他做夫妻的,不然大婚之日都没意思。
若是心思敏感些的娘子,怕是要被崔颐这副脸色给怄住。
脑中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却不知就在她低下头将目光落在手中的红绸上时,原本端端正正目视前方的崔颐垂下目光,那双清寒明澈的眸子凝在了小娘子百无聊赖的面颊上,眸光忽闪。
“快结束了,再忍忍便好。”
鬼使神差地,崔颐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媒人都未能听清,只以为是新婚小夫妻说悄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