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如放归一段时间,让她自行恢复。
至于这要花费多久,祂并不很在乎。对神明而言,十年百年都不过一瞬,甚至等到她想要结束人类的一生时,再重新将她拢在手心也是一样,祂可以保留她的灵魂,重塑她的身体,让她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甚至在她自己又主动跳进祂的视线之后,祂也一直称得上克制,虽然在欧妮亚看来已经相当过分了,但其实,祂并未肆意将所有恶劣的念头倾倒在她身上。
祂从没有对一个人类抱持如此长久兴趣的同时,还如此宽容。
但就算如此,她仍旧想要回到过去,想要否定这一切?
那么,就吞噬掉她吧。
当然,这并非终结,而是新生,她的意识会永久于祂的抚慰之下,直到宇宙归于寂灭。
“不,不,不要……”欧妮亚在抗拒。
只是她如今的挣扎都没有意义。
她好话说尽,赌咒发誓再也不会背叛,会一心一意的献上祭品,会成为祂忠心的眷属。
可拥抱着她的神明从来都不真的在乎这些,往日犹如蜜糖的谎言没法再取悦祂,反而显得有些呱噪。
她现在只需要能发出愉悦的颤音就够了。
于是,欧妮亚很快连自己的唇齿都无法感应到了。
她发不了声,但能“听”到的却很多,那是神明磅礴如海的意识,而她的理智和自我不过是坠入其中的一滴,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浩瀚的洪流磨灭殆尽。
仅剩不多还能工作的神经元,慌乱的递出了仅剩的一个念头:我没有要背叛!我只是……只是……愚蠢的,产生了想要爱你的念头!
这样荒唐的,语无伦次的想法传递出去,却让那些无法理解的呓语骤然停歇。
仿佛长达数个世纪的安静之后,一个声音回响在她的意识里,似乎很是好奇:爱?你爱我吗?
欧妮亚也不知道这种胡言乱语为什么会起到效果,但她几乎不假思索的无声回答:不,不爱,因为没有虫子会爱上会啄食它的鸟。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强压下某些复杂的心情:但我是想要爱你的,所以我才不甘心只做一个眷属,做一个玩物。
欧妮亚找到了唯一能让她从地狱中重新爬回人间的蜘蛛丝,于是拼命从记忆之中翻找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来证明这一点。
那是很偶尔的,在尚未知晓祂身份时,偶尔被迷惑的瞬间,后来,又情不自禁的被祂的堕落魅力所吸引的时刻。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幻想过,如果祂不是神明,那将会是她愿意相伴终生的情人。
这怎么不是一种,无限近似于爱的情感呢?
被精心裁剪过的记忆拼凑成的画面其实算不上甜蜜,可欧妮亚本就没爱过任何一个人,就算碾碎她的脑子,也没法从中寻得一个更亲密的对象,来对比证明她的爱不是这个形状。
神明沉默着,只有浓郁的黑在流动。
欧妮亚别无他法,只能抓住这根蛛丝继续往上爬:我知道,绝对的平等是不可能的。就像世间所有肤浅而乏味的夫妻,也经常强弱悬殊。但是,就像你可以随时在厌倦之后抛弃我一样,如果我也有同样的选择权……至少,不会在被厌倦,被抛弃之后,只剩凄惨死去这一种可能,那我也就……敢试着去爱你了。
更长久的沉默降临了。
但欧妮亚实在无话可说了,如果这样都不行,那她也没办法,命该如此。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剩等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欧妮亚突然又有了真实的知觉。
她的身体飞速重组。
当眼球再一次回到了头颅上,欧妮亚环顾四周。
她身处一间富丽堂皇的宫室之中。
迷惑之间,她很缓慢的眨了下眼。
闭上眼睛的瞬间,不被狭隘的视觉所迷惑,她的视野反而格外宽广,她能看到在殿堂之外,有许多宾客正聚集而来。
有无穷光辉的聚合体,有乌云一般不断增殖的黑色肉块,有衣衫褴褛的不定性触须集合体,有尾部拖着惨白星尘的浮肿巨眼……
更远处,有许多瘦长的,飘扬如彩带一般的番神们,在吹奏着长笛,跳着永不停歇的舞蹈。
那里是混沌王庭。
欧妮亚并不惧怕,也没有因为直视祂们而发狂。
因为她现在也是祂们之中的一员了。
将视线再度拉近,她知道,有一位气息令她无比熟悉的神明正在接近。过了一阵子,似乎是认为换一个姿态会更适合接下来的场合,祂扭曲了自己的形态。
随着脚步声响起,皮肤漆黑,俊美高大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一张脸,但她知道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