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儿笑道:“那母妃便让父皇早些给我赐婚,什么王妃侧妃的封上七八十个,到时候王府热热闹闹,还能趁早多生几个孩子,母妃喜欢哪个便留在身边养,便不会再寂寞了。”
他本意是哄母妃开心,令仪却认真地道:“便是以后你有再多孩子,他们也有自己的母亲,我岂能因一己之私,让他们骨肉分离?”
一句话,两人都沉默下来,焕儿脸上惯有的笑容淡去,开口还未说什么,恰此时一个小宫女不小心将酒洒在了令仪身上,皇后的贴身宫女忙过来赔罪,称重华宫太远,刚巧皇后宫中有内务府刚送来的新衣,请皇贵妃到偏殿更换。
这等拙劣的手段,令仪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可见焕儿开口便要呵斥,想到他昔日生活在慈宁宫,自然少见那些阴私伎俩,当下改变了主意,应了那贴身宫女,带着焕儿与她一同过去。
行路上,令仪任由那贴身宫女借口将她贴身宫女尽数支开,却不肯让焕儿走。
那贴身宫女不愿无功而返,将两人带到假山上的亭子里,便借口忘了先取衣裙离开。
她刚走,令仪与焕儿便听到了下面的动静,——透过假山的缝隙,看得到秦烈与一名女子正在下面。
令仪认得那女子,程家贞娘,先皇后的妹妹,前几年落选后,被太皇太后召到慈宁宫。
这段时间总听太后提起,皆是在称赞她在太皇太后病重时如何尽心服侍,乃至纯至孝之人。
因着喜爱,太后又将她留在了坤宁宫。
秦茵荣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令仪要小心她这位小姨。
令仪有次去乾清宫,见到了这位程家精心培养的贞娘,那时她奉太后之命到乾清宫送燕窝,纵然被李少宝挡在门外,依旧面带笑容,不见丝毫狼狈,确实称得上端庄秀丽,举止有度。只是有些匠气,仿佛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尺子量着一般。
此时她身上再没有那份端庄,跪在秦烈面前哀哀哭泣,“皇上!皇上!若您担心皇贵妃娘娘生气,就当您在慈宁宫没说过那些话,贞娘可以不为后!甚至不为妃嫔!可贞娘是真的喜欢皇上!纵然没有姐姐,没有程家,贞娘也真心爱您!求您让我留在宫里,做一个小宫女,我只求能偶尔见到皇上便已经心满意足!”
他们两处距离并不近,可她的声音那般伤心眷恋,令仪与焕儿将她的哭求听得一清二楚。
而秦烈说了什么,他们两人便再听不清,想必是极为伤人的话,因为程贞听后便跌在地上,秦烈则冷冷拂袖而去。
若换旁人或许觉得郎心似铁,可对于秦烈来说,他会私下单独见一个女子,本就已经不同寻常。何况那程贞言下之意,分明是秦烈曾在慈宁宫答应过她,要立她为后。
这让焕儿想起当日慈宁宫中侍疾时,程贞总含情凝视父皇的情形。
昔日也曾有过肖想上了龙床鱼跃龙门之人,父皇向来严加惩治。
可为什么,他独独纵容了这个女人?
太皇太后不喜欢母妃,是以母妃不得进慈宁宫,却总在父皇侍疾的时候,每每安排程贞守在一旁,所以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父皇那般承诺?
他到底尚且年少,当即气得脸色发白,便要下去理论。
令仪拉住他,“你要去做什么?”
焕儿道:“父皇,他、他对不起母妃!”
令仪问:“纵使皇后,也拦不住皇上后宫三千,何况我只是皇贵妃,他有何对不起我?”
焕儿说不出所以然来,又恨恨地道:“太后、太后她设计母妃!”
令仪又问:“纵然她算计我,也不过引我来此罢了,难不成为了这个,你父皇还能惩治她不成?”
焕儿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不甘心道:“可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令仪微笑:“她们布局一场,是想我与你父皇生出嫌隙,岂料我本就不在意,不过白忙一场罢了。可你这性子太过急切,你需记得,便是你再如何痛恨别人,若不能一击即中,便只能潜心隐藏,免得打草惊蛇,甚至反噬己身。”
焕儿盯着她问:“母妃,你当真不伤心难过?”
令仪笑着握起他的手,“这些年来,我唯一希望,便是我的亲人得以好好活着。”
焕儿咬牙:“母妃只管等着,待日后儿臣有了出息,一定让母妃不再受委屈。到时候母妃,儿臣、还有.......弟弟一起生活,再没人能将咱们分开!”
令仪不禁放开手,细细打量焕儿,只见他眉目虽肖似自己,神情却几乎与秦烈一模一样,倨傲又深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强势。
令仪从未对焕儿说过那些事,太皇太后亦不可能,不想他这般敏锐,看似终日懒散,什么都不在乎,实则什么都知晓,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她并不回答,又嘱咐道:“到了宫外,再不如宫中这般拘束,无论是玩蛇的艺人,还是其他新奇的玩意儿,应有尽有。母妃不求你多勤勉出众,只望你一生平安顺遂,却也要时刻谨记,不可玩物丧志,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