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小山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睁大双眼看着点了他穴道的酒楼掌柜。
掌柜露出一抹与他面相极为不符的俏皮笑容,“得罪了,秦总管。”
片刻后,酒楼掌柜与“秦小山”一同出了雅间,临下楼前,后者还不忘命令在一旁守着的亲卫道:“好好看着,不许任何人出入房间。”
。
酒楼外围满了看火龙舞的人,公主与三娘费了不少功夫挤出来。
穿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来到一条无人小巷。
巷尾系着两匹马,两人纵身上马,三娘在前,公主在后,朝郊外行去。
也亏得今日上元佳节,城门大开,三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处村落。
将马匹藏在村外林中,三娘带令仪来到里面一个院落,“小公子就在里面。”
三娘说完便回头推门,迈步进去。
本来心急如焚的令仪竟觉近乡情怯,稍一怔忪,没有立即跟上。
只这一刻,便听到里面三娘一声低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之声。
她心下一凛,便要后退,一身玄色劲装的秦烈,已自里面走了出来。
他眉目含霜,“在这里看见公主,微臣当真痛惜。”
在他身后,秦小山恭声站立,正视线平平地看过来。
而三娘匍匐地上,嘴角沁血,可见受伤不轻。
自公主那日醒来,秦烈便知道她已经想起所有。
——被她满怀真情地注视过,更能看清她醒来那一瞬,看向他时眼底的厌恶与冰冷,让他连装傻亦不能够。
没人知道他有多怕,可她没有拆穿,他便静静地看她演戏,心甘情愿与她共同沉溺戏中。
幸好还有焕儿,他想用焕儿留住他,她似乎真的被打动,看到焕儿时笑容也真实几分。
他便想,这般下去也不错,能自欺欺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若她今日不来,他绝不会自己清醒。
可她还是来了,站在那里,震惊地看着他,之后目光便转为沉静。
她问:“麟儿在哪?”
秦烈转身看向房内瑟瑟发抖的一对夫妻,他们怀中抱着一个沉睡的稚童。
从接到秦小山的信号,到寻托辞提前下明月楼,再到追过来,他也只因着骑术比她们快一线,刚进来便接到公主来到村外的消息,又是熄灯藏匿一番伪装,他也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孽种。
秦烈见过宋平寇,两军隔江对峙时,梁老将军曾作为说客,让他们二人坐下和谈。
当时酒酣人醉,如花似玉的美女们扭动着裸露的腰肢,为他们助兴。
梁老将军招呼他们,“西域美人尽皆高眉深目能歌善舞,别有一番趣味,两位贤侄若有看的上眼的,不必与我客气,尽管取用!”
宋平寇闻言哈哈大笑,挑衅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向秦烈,“天下至宝已在我怀中,又怎会看上这些庸脂俗粉?!”
秦烈一早便知道令仪为宋平寇生下一子。
可知道与看到,是两回事。
看着眼前稚童那张熟悉的脸,他面色阴沉到极点。
令仪岂能错认他的浑身杀气?
她往前几步挡在他身前,急切道:“我今日并非想逃,只不过想看他一眼,如今知道他好好活着,心愿已了,我们这便回去!”
他恍若未闻,拨开她,继续朝麟儿方向走去,令仪一把拉住他的手,“秦烈,我累了......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他低头,看到她祈求凄惶的双眸。
家,多么动听的字眼。
她对他说回家。
她居然胆还敢说要他陪她回家。
可笑!无论是公主府,还是黄州村舍,亦或是如今的王府,哪一个不是被她自己毫不留情的舍弃?
见他毫不动容,令仪便知今日事情绝难善了,她垂目,手快速伸向他腰间长剑,可刚一动作便被他握住手腕反扣在身前。
秦烈岂能不知她的意图?
语气沉沉道:“公主不必妄图以自己性命相威胁,你想的不错,我确实舍不得伤你......”
他恨恨看向那沉睡的稚童,“可你也该清楚,我绝容不下这个孽种!”
令仪冷道:“他是孽种,我又是什么?你何必迁怒,你我心知肚明,你该杀的人分明是我!”
秦烈却道:“你当初孤身一人在涿州,被耿庆之流逼迫,不得不委身于人,因此才生下这个孽种。是我护你不周,此事怪不得你。如今宋贼已被你亲手毒杀,耿庆也已被我亲自手刃,只剩下这个孽种。待他死后,再不会有人提那段往事,之后你有我,还有焕儿,难道不自在和乐?”
令仪未曾想,事到如今,秦烈竟还能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仿佛连他婚前劝她回头,几乎身死他乡之事也忘了,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