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半坐在地上,上身靠在床榻边,已人事不知。
令仪半蹲在他身侧,手中握着他的手腕,对秦小山盈盈一笑:“秦副将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半月红?”
秦小山闻言一惊,再看秦烈手腕上,红线蜿蜒已有半寸。
所谓半月红,乃前朝宫廷秘药,因着曾经卷入夺嫡之争被世人熟知。
中毒的人并不疼痛,初时只会昏睡不醒,身体难以动弹,手腕上出现一条红线。
待到一十五日,那红线生长到手肘,便会七窍流血立时身亡。
因着此药药效诡谲,且无色无味,前朝皇宫死在它身上的人数以百计,后来被禁用。
配方与解药配方被尽数毁去,不想今日竟被公主下给王爷。
秦小山艰涩开口:“公主,王爷待你不薄.......”
不薄?如何不薄?令仪只觉荒谬,却懒得与他争辩,只道:“他是焕儿的父亲,我无意取他性命。我只要一匹快马,待我平安离开,十四日后,自然有人将解药送来。”
秦小山锁眉:“倘若公主言而无信,王爷岂不是白白送命?”
令仪道:“我行此举,已是破釜沉舟,未给自己留半分活路。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最多不过玉石俱焚,杀了我,你们王爷再无活命机会。不若赌这一把,你们王爷的命可比我的金贵许多!”
在秦小山眼中,永嘉公主便如养在金笼中的画眉,只等主人想起过来逗弄一二。
虽有时啄主人一两口,只是增添些情趣罢了。
如今她目光如雪,极为坚定,又使出这种前朝禁药,身后定然有高人相助。
秦小山沉吟片刻,狠下决心道:“我放你走!只望公主明白,若王爷因你而死,小少爷纵使是王爷骨肉,也必定无法活命。”
令仪一早便知道他会应下,“为我备一匹快马,五日的干粮,一刻钟内送过来!”
秦小山只得照办,转身出去吩咐他人。
待马匹送来,秦小山忍不住再次规劝道:“公主是聪明人,明知退后一步风平浪静,往前一步万丈深渊,为何执意如此?”
令仪恻然道:“何须往前一步,我早已在万丈深渊之中!”
她转身欲走,裙摆被人扯住,低头一看,竟是秦烈。
明明应该沉睡,此刻竟睁着眼睛,攥着她裙摆布料,恶狠狠盯着她:“为何.......为何要走?”
他每说一字,便有血液自嘴角溢出,显然是咬舌获得片刻清醒。
令仪只觉好笑:“我为何不走?”
秦烈道:“只要你现在留下,我还能原谅你.......还可以让焕儿养在你身边,叫你娘亲。”
他满嘴血红,神情狠戾,如同恶鬼,厉声威胁道:“你若敢走,他日......我必亲手斩你于刀下!”
她讥诮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天生下贱,欢喜做你见不得人的外室,任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地肆意践踏!连见自己的孩子都得靠你的恩赐,难不成还要我感激涕零?!”
她毫不犹豫割开被他拉住的裙摆,转身离开。
秦烈目眦欲裂,偏偏身体不能动弹,嘶哑地问她:“你、你连焕儿也不要了吗?”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眸中泪光一闪而过,平静道:“王爷日理万机前程远大,当不至于迁怒于自己的孩子。”
令仪说完,转头边走,跨出房门,纵身上马。
她曾经与秦烈学过骑马,后来与谢三娘一起出逃,虽不十分熟练,已经够用。
房内,秦烈再度咬的舌头鲜血直流,喉咙间嗬嗬有声,“给我追!把她给我带回来!”
再不阻止,只怕他舌根也要咬断,秦小山无奈,一掌击在他脑后,让他彻底昏睡过去。
公主离开,秦小山不敢明着追踪,却暗中调派人手一路跟着。
原以为她会一路向南,不想她竟向北进了黄州州府,之后弃马进入一条小巷。
暗探等了片刻未见人出来,才进去查看,已不见人影。
他们忙一寸寸探查,这才发现,这里有一处空院,院中枯井乃一条暗道,通到一家妓院。
原来这处曾经是一处暗娼所,专供那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
明明已经荒废许久,如今却被公主用来脱身。
密道里有公主换下的衣物,如今过了两个时辰,早已改头换面,不知逃去了哪里。
秦小山当机立断,拿出王爷的令牌,命令黄州全城戒严,虽不明着全城搜捕,却对每一个出黄州的人员马车再三检查。
他想的没错,公主出逃定然要往南走,才能离开秦家势力范围,
这点时间,不够出城,她一定还在州府之中。
日落时分,州府门前等着出城的百姓排着长队,士兵甚至拉扯他们的脸看看是否易容,马车被掀开来一寸寸查探,就连粪车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