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淮瑾哥哥……”
秦茵在床上对他福了福身,想起什么似的,又道:
“对了,那日陆琛哥得的那副画——”
见裴淮瑾抬头看她,她若无其事道:
“就是姐姐那幅画,淮瑾哥哥可否拿来让我看看,我其实……我其实也想姐姐了……”
秦茵说着,嗓音哽咽,眼瞅着就要落泪。
裴淮瑾眼神平静地睨着她,半晌嗯了声,“改日我让苏安给你送过来,你姐姐的那幅画便放在你这里保存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你早些歇息……”
“淮瑾哥哥!”
秦茵唤住他,等了片刻,她轻声开口:
“沈姨娘想必也不是故意的,如今天寒,法源寺那里的环境想来不好,不若……淮瑾哥哥将她接回来吧。”
她说完后,裴淮瑾一直背对着她,没做出反应,颀长的背影纹丝未动。
许久,他声音压低,极其淡漠地开口:
“行了,睡吧。”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秦茵死死按住掌心,欲言又止了半天,眼睁睁看着他步履平稳地走出门去。
“小姐……世子走了。”
芍药在一旁小声提醒。
秦茵回头看她,烛光下她的神情看起来阴恻恻的。
芍药心里猛地一跳,匆忙跪在了地上,“奴婢知……”
“他还是对她动了情。”
秦茵的嗓音黯得不行,语气里又带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芍药听在耳中觉得莫名诡异。
秦茵冷厉尖锐的目光盯着她,良久,她听见秦茵笑了一声,缓缓道:
“倘若沈知懿死在淮瑾哥哥动了情后,那我后半辈子拿什么和一个死人争?”
秦茵捏着玉滚轮在下颌缓慢地滚着,语气阴沉:
“淮瑾哥心里放不下一个姐姐就够了,我绝不能让他再放不下那个将死之人。”
她从小到大什么都没拥有过,只有裴淮瑾是她拼尽全力也要争取的。
她定定盯着晃动的烛火看了半天,回头问芍药:
“再过几日,便是裴鹤枕的祭日?”
芍药眉心一跳,将头越发埋了下去,声如蚊蝇:
“是……可小姐,裴大公子是大燕的英雄,他的祭日……”
“你这么崇拜裴鹤枕,不如你下去陪他好了?!”
芍药猛地将头伏在地上:
“奴婢说错话了,小姐息怒!”
-
月影深深,如水般洒落。
屋顶地上的皑皑白雪被照得泛起幽幽的蓝色,寒风萧索,整个世界陷入冰冷和孤寂。
裴淮瑾长身玉立在回廊里,衣袍随风猎猎翻涌,清隽的面容沐浴在毫无温度的冷白月光下。
一旁檐角的宫灯被风一吹,打着旋儿晃晃悠悠,椭圆形的暖黄色光晕一下下落在他挺阔如松柏的肩背上。
男人卸下腰间玉佩,低头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月光落下来,玉佩角落的“鹤枕”二字反射出细微的光芒。
没人知晓,镇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裴大人,随身携带的竟是其兄裴鹤枕的玉佩。
这块儿玉佩是宣眀十三年,裴鹤枕随父出征前给他的。
裴淮瑾想起在永州那日,自己弯弓搭箭的那一刹那,那支弓比不上他给谢长钰找的那支,甚至连楚鸿用的那支都不如。
可于他而言却重若千斤。
弓身的触感与弧度、拉开弓弦的角度、手臂的力量、箭尖的方向,所有的一切犹如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一般。
没有人出生就老成持重,裴淮瑾也是。
曾经的他也同谢长钰他们一般,年幼时斗鸡走狗,上树翻墙,再大些后狩猎蹴鞠、熬鹰驯马。
直到有一次,他骑马同谢长钰他们赛马时,一头黑熊突然窜出来惊了他的马,导致他从马上被甩了下来。
所幸他功夫好并未摔伤,但此事不知怎么就被兄长知道了。
临出征的前一晚,兄长将他叫至书房,给了他这块儿玉佩。
兄长说,这玉佩是白马寺的圆空住持给他的,戴在身上能保平安,兄长将玉佩亲手戴在他的腰间。
那时候裴淮瑾尚且才十三岁,只到兄长下巴的高度。
兄长虽是武将出身,但除了身材颀长挺阔,并无一丝武将的凶悍,那夜兄长穿了一身雅白色常服,负手而立的模样芝兰玉树,文雅隽逸。
兄长拍了拍他的肩,眉眼温和,告诉他说:
“阿弟,你可知为何父亲总是阻止你舞枪弄剑么?”
裴淮瑾当时年轻气盛,一心想同父兄一样上阵杀敌、驰骋疆场,然而父亲却一见他舞刀弄枪就连连皱眉,表现出不悦。
他不明白,他的骑射明明是兄长亲手教的,为何父兄却不喜他动这些?
后来兄长说:
“国公府如今只有你我两人延续香火,父亲和母亲自是希望你我能平平安安的,可我需要继承父亲的衣钵,自然要随他上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