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沈知懿一眼,语气平静:
“去沈姨娘屋中,将那药……”
“不必了!!”
沈知懿突然打断裴淮瑾的话。
所有人都未想到她会突然出声,闻言不由一愣,裴淮瑾也不由皱眉看向她。
沈知懿却并未分他半个眼神,她只是定定看着夏荷。
“是我做的……”
“今日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嫉妒,是我狭隘,是我……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她抬头视线移向裴淮瑾,苍白的唇角弯了弯,不知是不是在笑:
“裴大人,您熟知律法、刚正不阿,高洁的名声千万莫要因我这小小的妾室而沾染上污秽,该怎么判,便怎么判吧,发卖?还是死刑?”
裴淮瑾一直盯着她,随着她的话眸底墨色逐渐翻涌,直到她笑着问出最后那句话,他的喉结陡然一滚,指节绷紧。
长公主侧首扫了眼自家儿子的神情,皱了下眉,赶在他开口前出声:
“去将赵管家叫进来。”
片刻后,赵管家开门走了进来。
长公主问:“赵管家,倘若在府中蓄意下毒谋害他人,尤其是谋害主子,该当如何?”
赵管家一愣,腰弯得更低,踌躇了一下回道:
“按国公府的规矩,理应杖责一百,打断手脚,脸上留‘贱奴’刺青,男子阉割发卖,女子……”
管家看了裴淮瑾一眼,声音低了下去:
“……充入教坊司。”
第24章 第24章 少女的笑容轻得像是随时……
赵管家话音刚落, 夏荷猛地瘫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知懿,满脸懊悔, 欲言又止了半天,到底因惧意而低下了头。
春黛则是疯了般对着裴淮瑾磕头, 声泪俱下求他原谅娘子,求他让自己代主受过。
沈知懿麻木地跪在地上,良久, 她轻轻压住春黛的手背,对她摇了摇头, 而后抬头看向裴淮瑾。
一身素衣脸色苍白的少女眼尾拖出一条脆弱的红,声音颤抖到几近破碎:
“那便……”
一个“罚”字还未说出口,裴淮瑾蓦地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冷声道:
“沈氏年轻浮躁、心性不定,送去法源寺静心养性。”
他的嗓音带着紧绷到极致的颤, 一瞬不瞬盯着沈知懿, 眼底目光复杂。
长公主一怔,随即不满道:
“允……”
“今日之事——”
裴淮瑾打断她, 视线在在场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谁若胆敢议论或者外传半个字,拔了舌头。”
男人的语气冷硬得毫无商量余地, 直到这一刻,他冷肃的模样才让人刹那间感受到名门望族的掌舵人, 身系裴氏几百人荣辱的镇国公世子身上该有的威仪。
言出既是法随,没有任何人能随意置喙,即便是他的生身母亲也不行。
长公主张了张嘴,最后一气之下狠狠将手边的茶杯拂到地上, 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厅。
长公主一走,其余下人也跟着离开,秦茵来到裴淮瑾跟前福了一礼,被芍药搀扶着回了内室。
一时间,大厅里只剩下裴淮瑾和沈知懿几人。
黑色的金丝云纹皂靴动了动,绯红色的下摆出现在沈知懿眼前,裴淮瑾微微俯下身子,手掌心向上伸到她面前:
“起来。”
男人的手很漂亮,肤色白皙中透着如玉的润,手指修长有力,骨节轮廓分明。
沈知懿定定望向那只手,须臾,她敛下眼帘,自己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早上的病痛加之未进食,使她看起来万分虚弱,勉勉强强刚站起来便腿一软险些重新跌倒。
裴淮瑾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扶了起来。
男人掌心宽厚,大掌紧箍着她不盈一握的细软腰肢,手心的温度顺着披风和寝衣晕染在她后腰的皮肤上,一点点,似是渗透进了血脉,然后顺着血液灼烧得她眼眶发烫。
沈知懿轻轻拂开他的手,对他半跪下去,语气苍白而平静:
“既然要离开了,可否容我同夏荷说几句?”
裴淮瑾摩挲了着指腹,“嗯”了声,“法源寺艰苦,准你回去准备行李。”
沈知懿扯了扯苍白的唇角,“谢过裴大人。”
“你不必叫我裴大人——”
裴淮瑾蹙了蹙眉,“我并未休弃于你,你仍是裴家妇。”
沈知懿没有辩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妾身谢过郎君。”
裴淮瑾看了她一眼,并未再说什么,率先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阶上白雪厚实,留下一深一浅两道脚印,隔着有些距离。
大雪弥漫,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雪雾蒙蒙的一片。
两人在院外的岔路上停住脚步,裴淮瑾低头看她。
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额角的伤口便越发衬得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