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小船离开前,闻愿姝回头朝大船望去。
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甲板上一隅。
男人血染白衣,资金冠已歪。
他隔开一人后,往后退去,正退到船舷,手握染血的长剑,身子晃了晃。
他偏过头来,隔着浓浓的夜色和江面闪烁的残光,与她遥遥对望。
他的眸色很深,但隔得太远,她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闻愿姝面无波澜,率先收回目光。
凌晨的江面有些冷。
她伸手握了握芳巧冰凉的指尖,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替她披上。
芳巧想要拒绝,被闻愿姝按住了手臂,她还贴心地替芳巧将兜帽理好。
做完这一切,她平静地看了芳巧一眼,冲她勾唇笑了笑。
芳巧只觉姑娘这笑有些怪异,还没等她细想,下一刻,一支利箭从岸边射来,“叮”的一声落在小船上。
芳巧捂着头惊呼一声,只见那撑船的侍卫急忙调转船头,抽剑去抵挡。
转弯的时候,船身一晃,接下来便是两道落水声传来。
等芳巧惊魂未定地回头去看时,刚才坐着姐弟二人的地方已经空了。
……
血腥的厮杀,又延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停歇。
大船上的火已经被扑灭。
船舱内,赵玄嶂安静地坐着,身边有侍卫在替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伤口皮肉翻卷,血好不容易才止住,但赵玄嶂面不改色,只垂眸看向指尖的一只珍珠耳坠。
珍珠在烛火中微微泛着橙光,莹润饱满。
不久前还戴在她的耳垂上,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晃动,勾得他心痒痒。
如今,正被他捏在指尖,意兴阑珊地把玩着。
墨影禀报完外面的情况,安静地等待着赵玄嶂的指示,男人却久久未开口。
墨影不得不又唤了一声:“王爷?”
赵玄嶂随手将耳坠从窗口抛出,眼睁睁看着它一丝波纹也没溅起,便消失在漆黑的江面。
他收回目光,冷淡道:“将本王重伤的消息传出去。”
“太师那边……”
“不需联络,他自该知道怎么做。下去吧。”
“是。”墨影领命而去。
斩夜已经跪了半个时辰,此时屋子里安静下来,他顿感脊背冷汗直冒。
不曾想,赵玄嶂却难得地没有对他发难,而是淡淡道:“都下去吧。”
斩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没看好闻姑娘,让那姐弟二人逃走了,王爷竟然不罚他?
“那闻姑娘……”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王爷从刚才起就很不对劲,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但那种平静,让人胆寒。
他倒是希望王爷将怒火发泄出来,王爷有头疼之症,越是压抑情绪,越是容易引发旧疾。
第24章 回来
然而,赵玄嶂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懒散地坐着,听到那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但熟悉他的人会发现,他的眼底一丝温度也无。
他遇事表现得越是冷静,后果就越是严重。
斩夜额头上的冷汗不受控制地随着鬓角滑落,他知道,这次他犯了大错。
赵玄嶂不紧不慢地抬手捏了捏眉骨,平静片刻,眉头难耐地蹙了起来。
此时,他的太阳穴砰砰跳着,神经紧绷,如有人在脑袋里使劲挖凿,凿一下,那紧绷的神经便跳一下。
他头痛欲裂。
再抬眼时,他的眼底蕴着一抹薄红,眸光死寂,神情格外骇人。
他一字一顿,声音寡淡到如掺杂了冰碴。
“你,想我,如何,处置……她?”
斩夜的头垂得更低了些,他不敢答话。
座位上的男人轻笑一声,轻飘飘地道:“那便……捉住,杀了吧。”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如一声低叹。
他从来不允许身边人的背叛。
而闻愿姝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他如何还能容忍?
都说日久见人心,不用日久,他只是一个浅浅的试探,便探出来了。
下午时还亲口承认心悦他,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生死一瞬间,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一让她逮住机会,她便想逃。
她,满嘴谎话,演技精湛,只为骗他。
她就是个骗子,该死的骗子……
赵玄嶂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双蕴着薄红的眼眸透出阴鸷的冰冷。
斩夜喉结滚了滚,面上划过一抹不忍。
对于主子的命令,他从不敢忤逆,因此他恭敬地行礼,领命退了出来。
下一刻,他召集人手,开始沿着河岸搜寻那姐弟俩的身影。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在夜色最浓时,雨点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平静的江面霎时化作鼓面,喧嚣躁动。
而整个船舱愈发安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了屋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