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无疑触了赵玄嶂的逆鳞。
早朝上,许久未发怒的帝王痛斥百官,还下了一道圣令,让百官之中,凡有女者,过十五者,一年内订婚,过十八而未嫁者,非正当理由,则全家获罪。
因此,百官消停了不少,都忙着各种奔走,将想送进宫的女儿赶紧嫁出去。
卧房之内,赵玄嶂凝视着墙上挂着的画像,眼露柔情。
他翻开细心保存的糖罐,却发现里面已经见底,只最后一粒芝麻糖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他捻起那粒糖果,珍惜地、轻轻放进嘴里。
这是他的姝儿亲手做的,当年被他换了下来,但他舍不得扔,想她的时候,便吃上一粒。
但糖有尽时,而思念无尽。
明明他已经很克制了,但这罐糖还是这么快便没有了。
闵医正已经告老还乡,今年新上任的御医署医正医术明显没有闵医正好,每次给他请平安脉,察觉他身体日益亏空,都让他不要太过操劳,却丝毫没有诊断出他体内的毒性。
看来,他要不了多少年,就可以去陪伴他的姝儿了。
只是,该死的,姝儿和温砚修定了十五年之约。
温砚修要教导太子到十五岁,他不能先走,不然他的儿子就如别人所说的,要认姓温的当亚父了……
……
然而更让赵玄嶂心塞的是,熹儿越来越不像他这个父皇了。
他谦恭守礼、温文尔雅,有君子之范。
他爱吃馄饨,不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他写的字虽有风骨,但难免秀气。
他笑起来眼睛很亮,却没什么威慑力。
这一度让赵玄嶂很苦恼。
但偶有一次,他在校场上看到熹儿拿起剑和他的舅父有来有往的过招,他突然释怀了。
熹儿,应当长成了姝儿最希望看到的样子,他既有君子之仪,骨子里又有大将之风。
若自己幼年在阳光下长大,也该是这样的吧?
很好,他的儿子,藏慧于内,又不失锋芒,应该比他更适合这至尊之位。
从那儿之后,百官发现皇帝愈发勤政,短短十年的时间,大沅朝海晏河清、边关安定,逐步走向繁盛。
而因为皇帝只皇后一人,无意间又在百姓间掀起了一夫一妻之风。
许多官员至少表面是很尊重自己的妻子的,特别是位高权重之人,更不敢轻易纳妾,这也间接影响了百姓间的婚恋观,无意中抬升了正妻地位。
皇帝在位期间,又修改律法,发布了许多政令,如加重了强抢民女的刑法。
让夫妻不和者,妻子可主动提出与丈夫和离。
丈夫殴打妻子、买卖妻儿将获罪……等等。
因此在武昭帝在位期间,女子地位逐步提升。
待后来明仁帝登基,在太后周氏的辅佐规劝下,更是废除了许多苛刻旧制,让女子也可以不成亲,凭借自己的本事安身立命,更容许女子单独成立女户。
武昭帝和明仁帝在位的这六十年,成了大沅最繁盛的的时代,也是女子地位最高的时代。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恒嘉十五年,皇帝操劳过度,病倒了,年仅十五的太子暂领朝纲。
是年冬,先帝久病不愈,驾崩,终年四十一岁。
皇城的丧钟经久不息,百官听到钟声后都卸去装饰、换上丧服,赶往皇宫哭临。
而身居要职的温砚修却不见了踪影。
他三日前便称病在家,没去上朝。
直到丧钟响起,下人急急来叩门,才发现他们家老爷不在。
不得已,管家找到了已经嫁人的姑奶奶。
大人如今也就只这一位至亲,老夫人在多年前已经过世。
温明珠听了温家下人来报,急匆匆赶到了温家,径直去了温砚修的书房。
他的书房平时是不让人进的,但此时事出紧急,温明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走进书房的那一刻,温明珠惊呆了。
书房里挂满了女子的画像,一颦一笑,宛若真人。
她愣了愣,最后在废纸篓里发现了一点线索。
等温明珠找到紫虚观时,这里的道长告诉她,几日前确实有一公子前来,如今就住在后院。
温明珠根据指引推开了那间屋子的门,就发现她家兄长穿着一身白袍,静静地盘腿坐在蒲团之上。
而在他的四周,贴着一圈明黄的符纸,像是某种阵法。
“兄长,得赶紧回京去,皇上驾崩了!”
温明珠没管那么多,急急走上前,这才发现男子低垂着脑袋,身体早已僵硬。
而他面前的地面和衣襟上,是满满的、已经发黑的暗红血迹。
看模样,竟已去了好些天了……
“兄长!”温明珠扑通一声跪在了男子面前,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