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军出发的前一夜，他很舍不得她。
那个时候他正因为她设计他和周墨仪一事和她冷战。
一想到要分离半年甚至更久，他便心生悔意。
总不能带着心结上战场，也不能让她在分离时还怨着自己。
所以那一夜，他酝酿了许久，明明想要说些好话哄哄她，与她和好的。
但不知为何，一面对她，看着她清冷的眼眸和躲避的眼神，他道歉的话就说不出口。
所以，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抱了她很久很久，甚至恨不得将她也打包带走。
出发后，他回望太子府的方向，心里还在记挂着她。
所以这第一封信，他是怀着忐忑又别扭的心情写的。
【孤已到西北，此处黄沙漫漫、气候恶劣。孤离开不足三年，再次回来，竟有些不适应。
每日晨起，总觉口干舌燥，若有一杯乌梅饮，定然解渴。】
太子府，只有她爱喝乌梅饮。
他想念的不是乌梅饮，是她。
可他当时偏别扭地不肯直说，所以……她看这封信的时候，知道他在思念她吗？
他正要往后翻的时候，恍然发觉，自己的落款后，还缀着一行字。
因为字迹和自己的很像，所以刚才他差点忽略了。
定睛一看，写的是：
【妾身同芳巧学了乌梅饮的做法，待殿下归来，再亲手烹于殿下品尝。】
这字迹……相比起在别院时，进步良多。
赵玄嶂眸光剧颤，追出门去喊住了正要离开的周墨仪。
“这信……是什么时候交到她手上的？”
“是在那日太子府有刺客闯入，让殿下再次受伤之时。”
闻言，赵玄嶂再也忍不住，高大的身子晃了晃，他撑住门框，抬手捂着眼睛，不多时，有湿润从指缝透出。
他的姝儿……总是这般心软，其实，她在刺了他那一刀后，便放下过往了吧？
第214章 唯独没放过他
待走到御花园时，周墨仪才停下了脚步。
她独自站在池边，看着水面上片片舒展的莲叶，有泪模糊了眼眶。
闻愿姝死之前，就告诉了她那个匣子放在哪儿，但她不让她立即交给赵玄嶂。
她说，若是赵玄嶂很快就从悲伤中缓过来，那么那个匣子永远也不必交给他。
若是他悲痛欲绝，迟迟走不出来，那么就选在自己处境艰难的时候将匣子交给他。
如今，他追封死去的闻愿姝为后，却迟迟不肯立她为后，让她、周家，陷入了一个被众人嘲笑的境地。
她信任闻愿姝，所以她没有拆开信封，但她知道，她将孩子托付给自己，便是给了自己最大的信任与底气。
那个女子，是真的将她当成了姐姐，一直在帮她。
看刚才陛下红着眼急切追出来的神色，她便知道，那个女子善良、大度，什么都不求，却将所有的算计都给了赵玄嶂。
她连身后事，都算计好了。
她对任何人都宽容，唯独没有放过那个男人……
……
帝王寝殿之内。
赵玄嶂含着泪看完了每一封信后面的回复，哭得软倒在地。
心中累积的悔恨和悲痛被一寸寸放大，仿佛要撑破他的每一寸血管，让他爆体而亡。
心痛到极致，不外如此。
信纸散落一地，其中一张，落满了泪痕。
【……殿下，你炽热如烈日，靠近你，会灼伤我，但我也曾被你的光芒照亮过。
你是一位出色的将军，尽责的储君，将来也会是被世人称颂的帝王。
你耀眼的光芒，该照耀大沅土地的每一个角落，而不该独属于我一人。
我不过一介民女，与天下诸多女子一样，希求的是国泰民安，有一粥一饭、一遮风避雨的屋檐，足矣。
殿下，最初你想攀上那座山，只是为了求生，但若有一日，你登顶，请将垂怜的目光落于你脚下的臣民。
因为，我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他在她心中，是这样的。
不论是作为抵御外敌的将军，还是肩负重责的储君，他都是出色的。
但作为普通的男人而言，他无疑是失败的。
因为她字字句句中，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却也从未将他当做丈夫仰望。
她筑起了一道美誉之墙，将他隔绝在她心门之外。
这样的她，看似大度，何尝不残忍？
她决定放下的那一刻，不是原谅了他，而是……她觉得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应该站在他该站的位置。
她希望他是一个明君，她要的，是他对黎民众生的垂怜，而不是一个男人狭隘的偏宠。
于战场，他无一场败绩，于情爱里，他却输得一败涂地。
她对所有人心软，却唯独……决绝地将他划归在了所有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