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不可久坐,便将马车改成了方便她躺着的宽度,然后他自己坐在一旁,还要时刻护着她,稍有不适,他便能及时帮助她换个姿势。
马车行进一两个时辰就会停下来休息。
他会小心地搀扶她下车去走一走,连如厕他都不放心,尽管有小荷陪着,他也总在不远处背过身站着,若是有需要,他能第一时间冲过去。
闻愿姝只觉得他们相处的前十五年都没有这么亲密,如今还没成亲,她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保有丝毫神秘和矜持了。
还好,他们只用了两日功夫便赶到了齐州。
只是到处有疫病肆虐,温砚修便临时租了一个小院,先暂时安置下来。
冯医女是在他们到达后的第二日下午来的。
她头上的银发又多了些,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双眸也透出深浓的疲惫。
闻愿姝见了她,便问:“外面疫病如何了?”
她道:“御医署早已研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朝廷介入后,各方疫病已经得到有效的控制。
“如今我游走在一些偏僻的城镇,行医施药,能帮一个算一个吧。”
闻愿姝心里感触颇深。
之前她一心想斩断尘缘,以为出家是最好的去处。
可如今,她觉得冯医女才是真正行走于世间的活菩萨。
要是她能像冯医女一样有本事,该多好?
“冯大夫才是真正有大爱之人。”
看出她眼睛里的羡慕,冯医女道:“大爱谈不上,大概我比较倔强吧,总觉得女子除了相夫教子这条路,应该还有别的活法。
“但你也别羡慕我,我这条路并不好走。从我学医开始,便受过很多质疑,到如今,这些质疑依旧没有停止。但让我欣慰的是,我一路上帮助过的很多女子,都想跟我学医,治病救人。
“我们这行没有那么伟大,也会受很多委屈,曾经我没能救活一个人,还差点被那家人用刀砍死。”
她笑着撩起袖子给闻愿姝看。
果然,她手臂上有很长一条旧疤。
“那……是什么让冯医女坚持了下来?”
闻愿姝突然想起娘亲说过的“坚守”,她想知道冯医女的坚守是什么。
冯医女神秘一笑,问:“你听过大名鼎鼎的京城首富沈家吧?我学医,一路行医施药,都离不开沈家当家人的帮助。
“忘了告诉你,沈家当家人也是一名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沈大善人。”
闻愿姝错愕地睁大了眼。
大名鼎鼎的沈家,当家人居然是一名女子……
她眸光微闪,似乎窥到了一条自己从前从没想过的路。
冯医女凝神给她把了脉,眉头轻蹙。
“你确定不要这个孩子?”
闻愿姝点头。
“作为医者,我给你的建议是,生产所受的伤害要比流掉这个孩子所受的伤害小。
“因为你之前中过毒,还是两次,强行滑胎,会让身体再遭受一次重创,以后不能生育是小,我怕的是,可能会影响寿数。”
“那就生下来!”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原来温砚修没走,他一直站在窗外。
一听到会影响寿数,他终于忍不住出声。
温砚修匆匆从屋外走了进来,朝着冯医女行了一礼。
他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诚挚地恳求:“冯大夫,请您最大程度地保证阿愿的安全!”
“我不同意!”闻愿姝眸光淡冷,但态度坚决。
冯医女见两人产生了分歧,便道:“我几日没合眼了,借你们的客房睡上一觉,你们商量好了,明儿给我答复。”
说着自顾自走了出去。
屋内两人对望,不自觉都红了眼眶。
“阿愿……”
“别劝了,我不想留下这个孩子,既然决定斩断前缘,我想斩得干干净净。而且,这对这个孩子也不公平。我不爱它的爹爹,我不想我对孩子的爱,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砚修哥哥,你是温家独子,我以后不能生育,也万不能影响你,要不然……咱们还是算了吧。”
温砚修紧步上前,认真地凝视着她。
“阿愿,你是在剜我的心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又要因为别的原因将我推开,是吗?”
闻愿姝稳了稳情绪,只觉心口闷闷的,难受得紧。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胸口。
“是我不好,该道歉的是我,一听到会影响你的寿数,我便着急了。我应当尊重你的意见。抱歉,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两人静静相拥。
他身上好闻的墨香慢慢抚平了她的情绪。
因为经历过太多坎坷,两人都很珍惜此时的拥有。
温砚修摸了摸她柔顺的发,轻声道:“就按你的想法来吧,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