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姑娘？”
闻愿姝在她床边坐下，轻声回：“是我。”
林素素张了张干燥起皮的唇，话未出口，眼眶先红了，泪水猝不及防地顺着眼角落进了枕头里。
“……谢谢你来看我。”
闻愿姝本就不是心硬之人，见她这样，以前心头对她那点恨，都不知不觉消弭了许多。
她轻声回：“你别想太多，王爷已经让府医给你开了药方，一会儿药熬好，你喝下去，静心调养，很快就会没事的。”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又有几颗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无声滑落。
她虚弱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的。闻姑娘，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
闻愿姝静默无声，只觉胸口窒闷难消，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素素从枕头边摸出一个荷包，颤着手递给她。
“这是我之前存下的一点积蓄。王爷的赏赐我不敢带走，但这些钱都是我以前卖唱赚来的，干干净净，劳烦闻姑娘将其捎给我的家人。”
闻愿姝伸手接过。
明明是瘪瘪的一个荷包，想来也不会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她却觉得沉得压手，险些拿不住。
林素素却冲着她笑了笑。
“闻姑娘，你在替我难过吗？别难过，我害过你，我对不住你，你没必要为我这样的人难过。”
见闻愿姝只是轻垂着眼睫不说话，她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的事。
“我是长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我从会走路的时候就会干活了，村里人都夸我勤快能干。还说谁家要是能娶了我，肯定有福气。
“村里的春盛哥个子高，长得也壮实，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说要娶我做媳妇。
“前年他去帮别人家盖房子，想多存点钱娶我的，谁知从房顶上摔了下来，摔伤了后脑，在床上躺了两日便没了。
“我爹要给我重新说婆家，我不愿意，想给他守一辈子孝，我爹气得打了我一顿。”
她气力不济，又低低喘息了几声，便紧接着继续往下说。
似乎怕闻愿姝没耐心听，又似乎怕再不说，这些话就要永远烂在肚子里，她说得很急。
“去年大旱，家里的庄稼也长得不好，我们一家七口人吃不上饭，祖母饿得全身浮肿，连路都走不了。我爹孝顺，要将我两个妹妹送人，好换些粮食回来。
“我两个妹妹很听话懂事的。大妹妹知道在我洗衣服时帮我拧衣服，还会给我捶背揉肩。
“二妹妹会在烧锅煮饭的时候埋两个地瓜在火堆下面，还会把最大最甜的地瓜给我吃……
“我舍不得两个妹妹被卖掉，便对我爹说，卖我吧，我能换回更多的银钱和粮食。”
林素素脸上带着笑，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虚空某处，脸上的神情现出两分得意。
“我从小嗓子就好，听人唱曲儿也是一听就会。楼里的妈妈都夸我唱得好听，我刚进楼里，便吸引了不少客人……”
她说到这儿，眸中的光彩又黯淡了下来。
“其实我不姓林，也不叫素素，我爹不认字儿，他不会起名，爹娘和村里人都叫我大丫。
“素素是楼里的妈妈给起的，林也是她的姓。”
听到这儿，闻愿姝早已红了眼眶。
她问：“那你原本姓什么？”
林素素转眸看向她，问：“我说了，闻姑娘便会记住我吗？一辈子都记得我吗？”
“会的。”
她展颜一笑，那笑比闻愿姝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明媚。
“我姓符，符纸的符。”
“好的，符大丫，我记住你了。”
第146章 想去母留子
第二日闻愿姝起床的时候，便听到了有人来禀报，林姨娘在凌晨的时候去了。
闻愿姝失态地跑进了林素素住的偏殿，发现这里早已收拾干净，像是从未有人住过。
姨娘在王爷院里去世肯定不吉，所以在她临去前，便被人移到了后院。
她在下人房里孤独地闭上了眼。
闻愿姝难受得紧，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林素素，不，符大丫，只是万千苦命女子中的一个。
闻愿姝以前总觉得自己不幸，但比起她，她似乎已经幸运了太多太多。
至少，她心上人还活着，至少，她没被卖进青楼。
但她会感到庆幸吗？
不会的。
她如今只是靠着赵玄嶂的宠爱，过着锦衣玉食、人人称羡的生活。
她能感觉到，赵玄嶂如今对她有几分真心。
世上最可贵的是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也许他对她胜在新鲜，胜在她是唯一一个敢反抗他、又不稀得他真心的女子。
但往后，万一出现比她更新鲜的女子呢？
她没什么特别，唯一拿得出手的容貌，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