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实在有些为难,也不知自己说了会不会闯出大祸。
他迟疑的这一瞬间,赵玄嶂已经不顾形象地再次揪住了他的衣领,怒喝道:“说!”
“多年前一位神医献上了三粒紫犀丸,先帝重伤时曾服用一粒,如今还有两粒,一粒在陛下手中,一粒在太后手中。”
世间仅存的两粒珍贵的药物,自然放在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人手里。
“为何不早说!”赵玄嶂愤怒得想将御医的脖子拧断。
他回眸看了榻上的人一眼,毫不犹豫地抬步离去。
“备马,本王要进宫!”
守在一旁的福万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焦急道:“王爷不可,这个时辰宫门早就下钥了!”
非十万火急的事情,是不可能在下钥后再开宫门的。
因为开宫门就意味着会惊动皇帝,若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必然会被治罪!
赵玄嶂步子不停,但面色倏然变得冷肃下来。
他做事,只要有方向,就从不会慌乱。
刚才御医给闻愿姝判了死刑的一句话,让他彻底失了所有冷静。
如今既然知道有药可以救她,他心中有了希望,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去闯一闯,更别说是皇宫!
他重复道:“备马!”
等他急匆匆地骑上马在街上狂奔之时,正碰上侍卫驾着马车带着温砚修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去接温砚修的人只说王爷有事相商,并未具体说是什么事。
温砚修心中不安,一路上不时撩开帘子眺望前路。
错身而过的瞬间,两个男人匆匆对视一眼,眸底都是深不见底的黑。
赵玄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夹了夹马腹,将速度提到极致。
深夜,月高风冷。
马蹄哒哒,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踏出清脆而寂寥的长音。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飞驰而过,将带着薄雾的夜色撕裂。
男人神色紧绷,那双总是带着懒怠笑意的凤眸此时赤红如焰,坚定而急切地盯着茫茫的前路。
他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突,用了全力。
似还不够,他俯下身,上半身几乎贴在马背上,哽咽的呢喃散在风中。
“再快些……”他喉间腥气翻涌,出口的声音嘶哑不成调,也不知说给谁听,“她还在等着……”
她一定会等着他的……
赵玄嶂眼前不断倒退的景物慢慢模糊,回忆又被拉回了娘亲去世的那日。
太子吃了一口娘亲宫中的糕点,噎住了,是娘亲将他救了回来。
皇后不仅不感激,气怒之下,直接以谋害太子的罪名,将娘亲活活打死。
那时年仅五岁的他被宫人死死压着,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但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挣不开宫人的束缚。
他跪在地上磕头,将头都磕破了,皇后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娘亲的尸身被拖了出去,在地上划开长长的血痕。
她死不瞑目,那双眼睁着,似不放心他,直直地盯着他的方向。
都说六岁之前的孩子是不会有什么深刻记忆的。
所以,为了活命,他装作渐渐淡忘了娘亲的死。
但真相是,他从那日起,每夜临睡前,都会逼迫自己不断回忆娘亲死时的每一个细节。
她因为疼痛而抠进青砖缝断裂的指甲……
她微凸的眼球上分明的红血丝……
她额角被冷汗黏住的发丝……
她拼命忍着却还是不小心溢出嘴角的闷哼……
她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臀腿……
金砖地面上,那蜿蜒的,如断了墨的毛笔刷出的斑驳的血痕……
还有,娘亲不甘的眼神……
他必须要牢牢记住,是谁杀了他娘!
回忆的痛绞动着赵玄嶂的每一根神经,他头痛欲裂,面上有泪痕,冰凉一片。
一时分不清是五岁的他在哭,还是二十四岁的他在哭。
他只知道,他这一辈子,爱他的人很少,他爱的人,更少。
闻愿姝,我不许你死!
清冷的月光洒满人间,照着巍峨的宫门。
飞檐斗拱,勾心斗角,在黑夜里现出冷锐的轮廓,如吃人的兽嘴,收魂的阎王殿。
赵玄嶂勒住缰绳,举起手中令牌。
灌注了内力的声音浑厚清晰地传入了宫墙之内。
“肃王赵玄嶂!有急事求见太后!”
禁军被惊动,长长的甬道次第亮起火把,有冰凉的武器碰撞的声音传来。
橐橐的军靴急促响起,踏破了夜的宁静。
赵玄嶂进得宫门时,等不及接引,顾不上宫规,一路朝太后的寿康宫疾行而去。
此时已近三更,太后匆匆起床梳妆,苍老的面上满是冷肃。
“肃王深夜进宫,惊动阖宫,可是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