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顾行之正在收拾行李,她亲眼瞧见他将自己送他的紫玉狼毫珍重地收到包袱中,再也忍不住满心委屈,推开他的门冲了进去。
顾行之被她吓了一跳,旋即脸色微变:“阿雪,你怎么会在这……这于礼不合,我送你回府。”
姜时雪将庚贴摔在他面前:“顾行之,你去上京前,得先和我交换庚贴。”
十二岁的少女一派骄横霸道的模样:“待我及笄,你就来娶我。”
顾行之青隽的眉缓缓拧起。
他凝视姜时雪许久,弯腰拾起庚贴,将庚贴递给她:“阿雪,不要胡闹。”
姜时雪将头仰得极高,却还是止不住扑簌簌掉落的眼泪。
她不肯接过庚贴,一字一句对他说:“顾行之,你敢说你对我无意?”
顾行之看着面前睫毛濡湿,眼尾泛红的少女,心尖微颤。
但他还是拉起她的袖子,掰开她的手,将庚贴塞到她手中:“我视阿雪为亲妹,你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昨夜伤她一次还不够,这个人现在还要站在她窗前,说着什么不能继续照拂于她,望她今后好自珍重的破话!
姜时雪一把将金簪对着窗棂的方向抛了出去。
金簪刺破窗棂,划破顾行之的脸颊,带着殷红血珠坠落。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顾行之在原地静静立了一会儿,终是弯腰拾起地上断掉的金簪,无声离去。
两人的告别到底是不体面的。
没有承诺,亦没有期许。
几日后,顾行之前往上京的路上遭遇劫匪,马车坠崖的消息传来。
姜时雪发了疯一般央爹爹派人前往搜查,直到那时,姜家二老和季琅才知,她心里将此人藏得有多深。
百丈高崖,她亲自前去,跟着搜查之人一点点探查。
直到最后划破了一身衣裙,弄得一身伤,终于在血肉模糊的残肢边,找到了一只被人折断的金钗。
她攥着金钗,彻底昏死过去。
爹娘和阿琅守了她足足四日,她才悠悠转醒。
醒来之后,她命人将于顾行之有关的一切都收起来,那只金簪也被深埋在海棠树下。
她告诉爹娘,顾行之的死并不是因为她,她劝过他别去上京,这是他的命,她只会难过很短很短时间。
一切都仿佛如她所说,她很快恢复了正常,每日和季琅瞎闹,欢快的笑声如同铃铛般成串飘到隔壁的顾府。
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忘了顾行之。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见祁昀的第一眼,那个会站在海棠树下对她微笑的少年,就这么挣脱了梦境,活灵活现地站在了她面前。
多年过去,她连他的名字都不再提起。
只是在那些连绵不绝的梦中,她会拉着他的衣袖,一声又一声,唤他:“怀静哥哥。”
“……静哥哥。”
被衾冰凉,烛火摇晃。
不知何时投映在她身前的长影微微一动。
祁昀眼睫半敛,如同覆着一层万年不化寒霜的黢黑眼瞳再度起了波澜。
只是在姜时雪挣扎着要醒来的时刻,他还是选择了转身,大步离去。
姜时雪从梦中醒来,盯着软帐上倒映的烛光恍惚了许久,才出声唤人。
银烛闻言匆匆赶来:“姑娘。”
姜时雪挣扎着起身:“银烛,方才是不是有旁人来过?”
银烛摇头:“并没有人来过,奴婢一直守在外间呢。”
姜时雪眼睫微颤,心想或许是她的错觉。
她又说:“我是怎么回来的?”
银烛一听,立刻眉飞色舞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现下宫中都说殿下待姑娘十分上心呢。”
姜时雪却垂眸不语。
银烛喃喃:“姑娘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姜时雪笑了下:“我且问你,太子送我回来之后,可有在近旁守候?”
银烛支支吾吾:“……许是太子殿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姜时雪摇了摇头:“若是真的关心一个人,见她昏迷,定会在一旁等待。”
银烛想要反驳,但一想到太子殿下进东宫之后便将姑娘交给了宫人,她连对方面都没见到,只好气鼓鼓不说话。
“银烛。”姜时雪忽然开口:“宫中人多口杂,以后人前人后都叫我侧妃。”
“还有帮我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想见太子一面。”
银烛得令,匆匆离开。
姜时雪的心却高高提起。
她忽然又有些不确定,太子……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临渊阁。
祁昀刚刚服下药,宫人埋头将药碗收走,瞥见冷渊进来。
宫人躬身略行一礼,听见冷渊对殿下说:“殿下,春和殿来人求见,说是侧妃想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