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吱呀吱呀拐过酒肆,一片素缟的白忽然撞入眼帘。
周强愣了下,嘟囔:“什么情况?”
宋观澜却死死盯着宋府门头的丧幡。
他忽然猛拍车辕,声音扭曲道:“上前!”
周强被他的气势骇到,忙抽了身下驴子一鞭。
下人们正迎来送往,忽见一架驴车停在门口,皆有些狐疑。
宋观澜一眼便看见了赵管事。
他抹着泪,正同旁人说着什么,而他身后……赫然是一座灵堂。
宋观澜不管不顾要下驴车。
身后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裳:“去哪!”
宋观澜却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一把将人推开,踉跄着跌下驴车。
那人还要再抓他,周强伸手一拦。
宋观澜腿上伤得最重,才踩到地上,便因为疼痛狼狈跌倒。
他在地面抓了几把,撑着身子起来,一瘸一拐踏上宋府的台阶。
宋府众人纷纷被惊动,皆围到门前来看。
有人呵斥:“你是什么人?”
宋观澜又摔在了台阶上,没有人来扶他,只有下人戒备道:“诶!问你是什么人!”
赵管事听到动静,走过来看。
昔日清贵探花郎,如今衣衫褴褛,鼻青脸肿跪趴在台阶上,无人认出他的身份。
赵管事于心不忍,温声问:“这位郎君,这里是大理寺卿宋大人的府邸,你有什么事吗?”
宋观澜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他双眼猩红,死死盯着赵管事。
赵管事一愣,忽然觉得眼前之人有几分眼熟。
他心口一跳,还未开口,便听那人声音嘶哑道:“我爹怎么了?”
赵管事身子一晃,迎上去一把抓住宋观澜的肩膀,悲恸出声:“二公子啊!!您怎么才回来啊!!”
宋鄞的死讯传到祁昀耳中时,祁昀已经到了霖州。
他们并没有从靖河走,而是绕道往西。
冷渊道:“宋家二公子已经赶回去了,听说浑身是伤,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夜幕低垂,天上无星亦无月,祁昀立在黑暗中,淡声说:“之前派去宋府的人,继续暗中盯梢。”
冷渊问:“要不要加派人手?”
祁昀摇头:“大理寺卿刚被暴民杀害,朝廷此时自然会派人盯着,我们的人在暗中提防即可,不可大张旗鼓。”
“但务必交代他们,一定得盯仔细了。”
冷渊心惊:“殿下是担心……朝廷的人或许会不靠谱?”
祁昀冷笑:“宋观澜于端王府生乱当日失踪一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那暴民怎会如此凑巧,偏在此时装作宋观澜回府,诓得宋鄞送命。”
宋鄞丧命,定然与尤贵妃和秦家脱不开干系。
他眸光微动:“宋观澜的性命,务必要留。”
上京,宋府。
白烛泣泪,丧幡招动,灵堂中央,一人垂首长跪,背影寥落。
赵管事问侍女:“二公子还没用饭?”
侍女摇头。
赵管事叹气,二公子回来之后便一直在灵前长跪,这都一天一夜了,身子怎么扛得住?
他准备亲自去一趟厨房,给二公子带些吃食过来。
白日里前来吊唁的人已经离开,此时灵堂里一片空荡,只有宋观澜一个主子和几个守灵的下人。
跳动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飘忽不定,好似一道鬼魅。
宋观澜脸上青紫一片,唇却白得像是覆了一层寒霜。
从回来后,他便跪在黢黑的棺椁前,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是如此,反倒多了几分渗人的意味。
灵堂一片安静,站在帐幔下的侍女眉目间显出几分不耐。
她道:“奴婢去给二公子端些吃食来。”
宋观澜没有任何反应。
侍女垂头,退出灵堂,顺手关上了门。
她前脚刚走,后脚忽然有有一支冷箭射破窗纸,直直带倒了一根蜡烛。
火舌舔上帐幔,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一跃而起,映得整个灵堂火光大亮!
下人们纷纷失声尖叫起来。
有人忙往外跑,怎料不知何时门窗都被锁死,他们大声哭喊,无人回应。
宋观澜终于抬起头来。
满室火光熊熊,倒映在他那双黢黑清寒的眼中。
下人们疯狂拍打着门窗,却根本打不开,也不知谁眼尖瞧见屋角放着两桶水,忙提过来泼。
水一出去,火苗窜得更高,当即将两人吞噬。
余下之人这才意识到,桶里的根本不是水,而是掺了油的!
霎时间哭喊求救,辱骂尖叫声一片,小小的灵堂霎时化作炼狱。
唯有宋观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下人们开始搬起灵堂里供奉的香炉,疯狂砸门。
可惜火越烧越大,门窗却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