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却忽然开口:“派人去余州打探一个人。”
冷渊一凛,小心翼翼开口问:“敢问殿下……可有什么线索?”
“拿着新科探花宋观澜的画像前去,打听有没有一个叫做……行之的人。”
冷渊心尖一跳,躬身道:“是。”
祁昀似乎倦极,缓缓迈进屋中。
祁昀一向不喜人近身侍候,冷渊交代宫人去煮姜茶,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
冷渊的目光骤然冷下来,他问内侍:“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
若是旁人来问,内侍自是半点不敢声张。
但问话的是冷大人。
内侍头埋得极低:“回大人,方才在倚兰苑……殿下撞见侧妃同一位年轻的大人叙话。”
他只说了这么多,但冷渊却听懂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若只是普通叙话,何至于此?
冷渊的目光落在面前尤显稚嫩的脸颊上。
若他没记错,此人的哥哥乃是去年替殿下执行公务时牺牲的。
冷渊随口道:“你哥哥可是唤作阿峰?”
内侍怔了下:“……正是。”
冷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去找韩霆领对牌吧,你哥哥在暗卫里排二十九,你接他的对牌。”
内侍眼圈一红,猛然跪在地上:“多谢冷大人!”
“今日之事,明白该如何做么?”
内侍重重叩首:“小的今天什么也没看见,小的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冷渊心道,是个聪明人。
也免得他沾了手。
处理完这桩小事,冷渊唤来暗卫,将事情逐一交代下去。
然而暗卫刚领命告退,冷渊便听到祁昀寝屋方向传来瓷器碎裂之声。
冷渊心中没由来地发慌,他匆匆折回去,见屋门微敞,姜茶撒了一地。
送姜茶来的宫人面色煞白,抖如筛糠,跪在地上求饶。
冷渊来不及数落宫人,只抬头看进屋内。
祁昀仍穿着那身湿衣。
他安静地坐在桌边,手中攥着一只已经断做两截的流苏簪。
簪子刺破掌心,殷红的血顺着冷白手掌蜿蜒而下,将月白色桌帷染得一片触目惊心。
姜时雪心神不宁,索性跑到小厨房看厨娘准备膳食。
然而刚将高汤吊上,临渊阁那边便来人传话,说是太子不小心打碎茶杯伤到了手,今晚不过来用膳了。
姜时雪心头一惊:“怎么会划伤手?”
传话的宫人摇头:“奴婢也不知。”
姜时雪当即便说:“等等,我随你一同过去。”
银烛脸色发白,在后头扯了姜时雪的衣袖一下。
外人在场,她不敢多暗示,只能朝她摇头。
毕竟多年相伴,姜时雪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但她只是轻轻拍了下她的手:“我去看看就回来。”
雨小了,地上却犹然积着水,短短一段路,刚换的绣鞋又湿了。
宫人只到祁昀寝殿前,垂首候在一旁。
姜时雪也知道祁昀向来不喜宫人打扰,自个儿上前敲了敲门:“殿下,我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
屋中并未掌灯。
一片幽暗中,祁昀忽然睁开眼。
掌心已被包扎过,搁在膝头,厚厚几圈纱布,瞧着有些笨拙。
外面又响起姜时雪的声音:“殿下?”
窗棂里投下的光落到黑檀桌案上,尽数陨灭。
屋中陷在一片深海般的死寂中。
祁昀忽然开始解下缠在掌心的纱布。
一圈圈,如同蜿蜒的雪。
他想起他们的初见,亦是在刺目白雪中。
她如月上仙娥,而他,只是路边尘泥。
为何偏偏对他伸出手?
他一直想不通的事,在今日,忽然有了答案。
簪子刺出的伤极深,与碎瓷划破的自是不同。
祁昀面无表情拿起旁边暗格里的薄刀,压在伤口上。
本已开始凝固的伤口再度迸裂,温热的血争先恐后涌出。
檐下雨水如珠帘滴落,地面涟漪四起。
屋内久久无人回应,两旁的宫人都埋下头,连呼吸都尽数收敛。
门吱呀一声打开时,所有人都是一惊。
他们盯着太子墨黑的衣角,两股战战。
所有人都瞧出来了,昔日息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很差。
他们忽然听见姜时雪带着三分心疼道:“怎么会伤到手掌?”
她自然而然拉起他的手查看,却发现洁白的纱布已经透出红色,惊得声调都高高扬起:“殿下,得叫人重新来包扎一下!”
姜时雪扭头对宫人说:“快唤太医来,就说殿下的伤口还在流血。”
交代完人,她紧张兮兮地攥着祁昀的袖子:“只是划伤,没被烫伤吧?”
方才滞涩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尽。
宫人们纷纷动起来去找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