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目光直直撞到一起。
少女面色惨白,一双眼眸里尽是担忧……和歉意。
祁昀的心脏猛地一跳。
屋内一片狼藉,季琅提着匕首站在原地,面颊、脖颈上鲜血横流,眼神阴鸷。
银烛吓得当场哭出来:“季公子……”
姜时雪吩咐:“快去找夏荷!”
她疾步走上去,想用干净的帕子替季琅擦一擦,不料季琅抬手一挥!
帕子落在了地上。
姜时雪垂眸,声音微哑:“我方才好像说过,若你执意要杀了他,便是不想要我这个妹妹了。”
祁昀眼角一跳。
季琅忽然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阿雪,你清醒一点,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只有死人,才能严守秘密!”
“我知道你一贯良善,你不愿脏了手,我帮你便是。”
“季琅!”姜时雪忽然直呼他的名字。
“难道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轻贱吗?”
“我说过,此事不会外传,你为何偏偏要断他的生路?!”
“真的只是因为如此么?”季琅往前逼近一步,“若是换做旁人呢?换作刀寒呢?换作我呢!”
姜时雪神色微变,“你疯了!”
季琅笑了下,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胸膛:“阿雪,你问问这里,不要自欺欺人。”
“当年义母因为他气得卧床三月,今日你难道又想因为这个人,闹得家宅不宁?”
姜时雪脸色惨白,往后倒退一步。
季琅将匕首往身后一掷,匕首削过祁昀的袖角,插在了地上。
轻软的布料幽幽滑下。
季琅上前一步,盯住祁昀阴沉道:“阿雪既然要护你,今日我便留你一条命。”
“但是你记住了,你若是胆敢将此事传出去,我季琅,随时随地来取你的命。”
他不顾满头满脸的血,大步跨出房间,跃上墙头,翩然离去。
屋内一片死寂,唯有映月还在小声的哽咽。
姜时雪只觉浑身无力,她扶住旁边的桌案,哑着声音说:“你们都先出去。”
刀寒面色犹豫:“姑娘……”
“无妨,先出去吧。”
刀寒恶狠狠瞪了一眼祁昀,终是慢慢松开手。
很快只剩他们两个人。
屋内并未点灯,只有姜时雪来时拿的羊角提灯散发着幽幽的光。
姜时雪忽然动了。
光影模糊,如同薄纱轻覆在她的足上。
随着她步伐挪移,裙摆摇晃,祁昀看清了她脚背上的伤口。
伤口似是红线,缠绕在白玉般的足上,皮肤之下,细弱的青筋纵横交错,两相纠缠,透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姜时雪在他面前站定,又缓缓蹲下身子。
祁昀分不清是因为受了冻,还是因为难过,她小巧的鼻尖泛着微红,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似是一场就要落下的山雨。
祁昀虽然坐在地上,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却依然表情淡漠,矜贵倨傲,犹如庙堂供奉的神佛,不染尘埃,高不可攀。
姜时雪盯着那双眼看了许久。
五年前,也是为了这么一双相似的眼,她偷偷翻过墙头,站在他的寝房外,哭得梨花带雨。
顾行之开门的时候,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哽咽着说:“行之哥哥,你带我去上京好不好。”
“我会听你的话,我会努力学四书五经,我会变成一个大家闺秀,不丢了你的面子,你带我走……好不好?”
顾行之脸上的错愕慢慢转为怜惜。
那时她刚满十二,身量不及他的胸口。
顾行之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发,像哄一个拗脾气的孩子:“阿雪乖,将来行之哥哥会回余州看你。”
她却将涕泪都糊满了他的衣襟:“不,不要,行之哥哥,你带我走,我要当你的妻子!”
顾行之的神情终于变为震惊。
那一晚,她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将自己的爱意宣之于口,却换来他一句:“阿雪,你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昔日温柔之至的人,那晚头一次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若是他没有在去上京的途中遭遇山寇落崖而亡,若是他如今还活着……
她会叫他明白,五年前的那个雪夜,从来不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在开玩笑。
姜时雪恍惚回神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眼前的薛尽,那双与故人相似的眼微微低垂,黢黑长睫投下一圈淡色的影。
她注意到薛尽的视线。
她顺势低头,看到自己脚背上的划伤。
又是那么狼狈。
姜时雪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缩了缩脚趾,想用裙摆藏住双脚。
方才过来得急,连鞋袜都来不及穿,此时缓过神来,才发现双脚痛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