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两人都意外发现对方相处起来挺舒服,挺对自己胃口。
程冥是发现她接触自己不会抱有问问题或抄作业这些功利性目的——这家伙压根毫无学习自觉性。而韩许华是发现她蜕下课代表那层壳子根本不管闲事,好听点是边界感强,难听点是只顾自己。
不过两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不算深交。只是韩许华经常混不吝地叫她“课代表”,或者每次路过时贱兮兮撩她头发。
总之同窗三年还算愉快。
之后各奔东西。
韩许华没什么意外放弃了知识改变命运的道路,一头扎进军校怀抱,虽然还是少不了课业摧残,但比起搞学术至少能留她条活路。
背道而驰多年后,兜兜转转,重新相遇在防御中心。
她的世界对程冥来说很新奇,很遥远。
但有些人就是有这种能力,好像永远不会变,永远不会有隔阂。
听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地随口闲聊,漫长的光阴被悠然抹平,仿佛只是一个寒假结束,吃完这顿饭,她们还会在校园相见。
各自交换了这些年的近况,聊着聊着,她二姨端菜过来,顺嘴插了句:“小姑娘真俊,有男朋友不?”
然后话题就被带跑偏了。
“欸对啊,你谈对象了吗?”韩许华兴致勃勃地打听。
这应该是春节,不是春天吧……继江老师后猝不及防遭遇第二波盘问,程冥差点被呛到。
咳嗽两声,无奈停住筷子,抬头看向对面,“我可能对男的不感兴趣。”
她说得挺委婉。
“啊?”韩许华愣了下,对上她直直的眼神,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将头发捋到耳后,莫名有点羞涩,“那你,那你看我——”
啊?
这下程冥是真被呛到了。
这玩笑开大了,她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铁定误会了什么!
“我对人没有兴趣。”
“啊——”韩许华拖长了尾音,一副深表遗憾的模样,“那你……”
她还想问点什么,哗,程冥站起了身。
碗筷哐当相碰,她抱歉道:“我去下洗手间。”
店面是住宅改造的,卫生间也是正常家里的样式,单间单格,打扫得很干净。
程冥走进去反锁上门,望向盥洗台的镜子,皱眉:“你干什么?”
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体内寄生物忽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小溟沉静片刻,说:“回去吧。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除了之前面对曲赢,它还是第一次这样当着外人抢她的话头,程冥本来已经迸出些火气,闻言,怔了怔,“你怎么了?”
“……”
它支支吾吾,越问越缄口不吭声。
程冥更加焦急,沉下了眼,“你让我看看。”
她一直担心药物会有什么副作用,奈何只能确定自己的身体没有异样,始终不清楚它的状况。
她想要它显出原貌。
寂静徘徊在闭锁的空间里,不知道过去多久,它低低叫了她一声,“程冥。”
像热水里腾起的一缕烟,轻而湿润。
她随之望去,门外更温暖,镜面微微氤氲着水汽,于是她透过光雾,看见了自己的,或者说,“她”的眼睛。
瞳孔深处闪烁着浮光,像暴雨倾盆时的湖泊,从这一处开始,周边皮肤也渐次泛起涟漪,荧蓝的细鳞蔓延,流淌。
潜藏在她血肉之下的海妖缓缓显形。
真的很美。
她望着它,屏住气息,无声叹惋。
大概是所有生物学者面对瑰奇生物时的共同反应,程冥有点恍惚了。
已经见过一次,再看,依然如此惊心动魄,目光像陷入沼泽无法抽离。
它也望着她,一眨不眨,勾魂摄魄的眸光,将神圣与妖魅的界限模糊。
嘭嘭——
敲门声打断了这对视。
“程冥?你没事吧?”韩许华在外面问。
她敲得并没有很用力,但对程冥而言却无异于气球在耳边爆响,震得她半边脑袋发麻。
一下醒神,才惊觉自己离镜面已经很近,她蓦地后退一大步,像遇见洪水猛兽般。
绮丽怪异的鱼鳞飞快消失在皮下,她胸前剧烈起伏了几下,喘匀了气,闭眼贴门回道:“我没事。”
回到大厅,剩下的饭吃得食不知味。
可惜对面人粗枝大叶看不出来,还在不停涮菜往她碗里夹。
最后还是程冥提出先走了,不好意思地表达了歉意,笑道:“这顿我请吧,下次再约个时间,记得请回来。”
“啊?要不打包带点回去当夜宵?”
韩许华不是纠结矫情的人,对这安排没意见,只是疑惑于她这么着急。
我觉得剩下的看起来还不够你吃……程冥啼笑皆非婉拒了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