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除了水池滴答,万籁俱寂——情绪突然激动的寄生物,把本来情绪激动的程冥吓了一跳。于是,她诡异地冷静了。
“……”她几度张嘴又合上,最后,匪夷所思扬高了音量,“你是雌性?”
“你是雌性,我当然是雌性!”
不是,你们难道不应该雌雄同体或者多种性别模式……等等,它另一半是鱼……程冥觉得自己脑子乱了。
太乱了。
她需要缓缓。
曾经信口的调戏,只是因为她根本没把对方视为一个独立个体,没用人的目光将其等同视之——寄生物,谈什么“独立”,谈什么“个体”?
可是现在,忽然知道了它的性别,知道了原来它也可称之为“她”,知道它也有脾气,有个性,似乎和她完全一样,没有分别……程冥竟莫名觉得多出了几分不自在。
连垂搭在她手臂的“头发”,都像变了味的抚摸。
手筋轻抽,她动了下手指,抖掉那一缕菌丝。
再抬眼看向镜子,停了停,刚刚张口——
“对不起。”
小溟抢了她的话。
“它是不错的补品,只是气味太难闻,我不想靠近。”
程冥:“……”
这怎么听起来像她要去吃垃圾,它试图阻拦无果,只好放任她加餐?
本来好好的,现在她有点反胃。
控制不住捂住嘴咳呛了两声,斑驳的血点将苍白的指尖染得微红。
这好像是变异细胞分布的BUG,对外屏障的皮肤和对内平衡的脏器受伤都能引起机体重视,迅速分裂新细胞弥补,倒是看似处于内环境实际归为外环境的呼吸道、消化道自愈起来有点慢。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又是一声道歉。
突如其来的,让程冥心头那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更如蚂蚁噬心……它人味貌似有点过浓了,她承受不住。
“我可以帮你治疗。”
嗯?
程冥问:“你要怎么——”
问不下去了。
不是她不想,是她万没料到它可以这么不讲理。
刚被她甩下去的菌丝顺着她小臂爬回来,转眼掠过脖颈溜到她下颌,在她反应过来前,见缝插针窜进了她微张的两片唇里。
刺痒的触感碾过齿舌,深入口腔,下咽喉。
程冥没做过胃镜,但听别人描述,其痛苦程度大概就和她现在相差无几了。
“唔……”身体不受控蜷缩、痉挛,菌丝顶端膨胀为附着胞,分泌黏液润滑辅助移动,牢牢粘贴覆盖黏膜创口,所经处翻江倒海的异物侵入感。
“咳咳咳!”她弓起腰想将它吐出来,却只能将自己折腾得更加狼狈,生理性的泪水不停下淌,眼角晕红一大片。
等终于“治疗”完毕,菌丝抽离,程冥像死去又活过来一遭,全凭洗手台支撑着,趴在镜前难受地张口呼气,吹出一片濛濛白雾。
哗,水龙头被拧开,小溟将自己触丝上的黏液清洗干净,又贴心卷过湿巾给她擦拭。
她想偏头避开,菌丝将她硬掰了回来——她满头秀发都是小溟爪牙的延伸,又能避到哪去。而且因为挣扎剧烈,嘴唇和舌头被磨出了血痕,她尝到明显的甜腥和刺痛。
说是治疗,这粗鲁的“大夫”又给她新添了无数伤口。
尽管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损伤很快就愈合,但没法磨灭带给她的心理阴影。
她错了,什么人味?
这就是只愚蠢自私随心所欲的怪物!
“是不是好多了?”它甚至还在邀功。
的确,说话时嗓子没那么痛了,但吞咽间异物感犹存,嗓音比之前更加沙哑,程冥听着它殷殷关切,一句“你发什么疯”的亲切友好问候哽在喉咙。
“我谢谢你……”她咬牙切齿,抬起发抖的左手,用力捏住了那一截准备退走的发尖。
但除了将她自己的头皮扯得生疼,并不能给对方带去任何实质性伤害。
“不客气。”小溟很有礼貌。
甚至很努力地晃了晃菌丝尾端——尽管幅度很小,没摇动。
它以为程冥在同它握手。
它坚信自己已经基本掌握了人类的社交礼仪。
“……”程冥松了手掌,头晕目眩地闭眼,虚弱喃喃,“你要是人,该多好……”
那样她至少就能以物理服人了。
第12章 人类实在擅长自己制造灾难,然后,自我毁灭。
也难怪这寄生物将真菌怪称作是补品。
她吃了不少苦头,结果是为它做嫁衣。吞食异类越多,它越强大。连抑制剂都没能抑制它施暴。
程冥掬了捧清水洗脸,努力深呼吸平复心情,把思绪从乱七八糟的麻线里抽出,尝试复盘今晚的遭遇。
好消息,敌方很弱,所以并不算艰难地被她解决了。坏消息,那只是分生孢子体,怕是与本体间存在某些未可知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