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远抓了许久也未得手,都快要用衣摆兜水了,见状,阮茵茵蹲在岸边,开始指挥盛远如何抓鱼。
“翻开石头,将它们逼至岸边,用手掐,不是抓。”
按着她的法子,盛远果真得手了,“茵茵姑娘,你很厉害啊。”
“我以前常抓。”
说着话,阮茵茵就要下去抓鱼,被贺斐之伸手拦住。
“天凉了,别沾水。”
“好像我以前秋日不下水一样。”阮茵茵绕开他伸出的手臂,沿着溪畔走出很远,避开了他们的视线,独自一人光脚抓鱼。
当烤鱼的焦香飘散而出时,盛远一边夸赞阮茵茵,一边大快朵颐,“茵茵姑娘,谁娶了你可真有福气。”
阮茵茵尝了一口串在木条上的鱼肉,扬了扬下巴,“说的没错。”
贺斐之坐在一旁沉默地吃着,忽然有种没有对盛远说破自己想要撮合他和阮茵茵婚事的庆幸,但这种浅浅的庆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填饱肚子,三人继续探路,盛远是个话痨,平日在贺斐之身边无法开怀畅聊,但与旁人相处,嘴里像是会蹦豆子,绘声绘色,滔滔不绝。
阮茵茵走在他身边,时而点头,时而应话,一高一低,一壮一瘦,一黑一白,还挺......般配。
这不就自己的初衷,想要凑合他们,如今倒省事了,可为何如此刺眼?是日光的照射,还是他们的默契?
贺斐之又在一处留了记号,像是在做正事,却更像是在排解落单的尴尬,可他这人,又几乎不会尴尬,无论何时都是温淡的,但眼下,却是算不上从容。
“盛远。”
“啊?”
“话太多了。”
盛远挠挠头,讪讪看向阮茵茵,“我人来疯,姑娘莫要笑话。”
“不会呀,盛将军为人真诚实在,挺好的。”
谁不喜欢听见夸赞自己的话,盛远腰杆都挺得更直了,嘴里更是没了把门的。
“盛远。”
“......卑职在!”
“聒噪。”
盛远有些纳闷,大都督虽是个沉闷的性子,但从不会插手他和其他兄弟们打闹,今儿怎么一再要求他闭嘴?
若把贺斐之比作铁树,那盛远就是木头疙瘩,根本不知问题出在哪儿,还偷摸地拉过阮茵茵走在贺斐之身后,掩口道:“大都督今日好生奇怪?”
阮茵茵不愿提及贺斐之的任何事,也没去想过他的异样源于何处,闻言摇了摇头,没再有任何回应。
可盛远的声音即便再小,而专门练过耳力的贺斐之来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被议论后,另一人毫无反应,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情绪吧,一股怅然从心头流过,贺斐之闭闭眼,有些欲盖弥彰的淡然。
这时,阮茵茵发现河边的老树上长着一簇簇的蘑菇,她走上前,伸手就去摘。
盛远赶忙拉住她,“这蘑菇颜色鲜艳,还是少碰为妙,万一有毒,得不偿失。”
“这是榆黄菇,能食用。”阮茵茵将之摘下,放在褡裢里,“放进汤里,味道很鲜。”
沿途,她又采了不少野菜和野果,将褡裢塞得鼓鼓囊囊。
盛远佩服道:“我们常年风餐露宿,也没有你认识的野菜多。”
阮茵茵笑笑,“我要活着啊。”
听似轻松实则心酸,盛远忽然懂了,一个孤女是如何独自生存下来的。
同样听见阮茵茵的话,贺斐之眸光微凝,心中五味陈杂。
又了小半个时辰,三人终于抵达山底,不得不说,贺斐之的方向感和野外求生的本事还是很强的。
当初放弃平坦的大道、选择崎岖小道的决定是贺斐之下的,几名将领没有任何迟疑,想必他们都是极其信任自己的总督吧。
阮茵茵坐在路边的磐石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盛远连放了几枚响箭,还闲不住地返回山上,去迎其余的同伴。
山脚下只剩下两人,贺斐之看向阮茵茵,走过去递上水囊。
阮茵茵没接,她自己也有,干嘛用他的?
贺斐之也没恼,在一旁落座,拧开水囊喝了几口,“茵茵。”
身侧没有任何反应。
阮茵茵是铁了心与他断绝任何恩情,而他想问的是,倘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义无反顾地将倒在血泊中的他救出来么。
身后的枫树落了一片叶,晃晃悠悠随风旋落,落在男人肩头。
贺斐之捻起落叶,在指尖碾转,从不多愁善感的他,忽然提前感受到秋的萧瑟。
曾经的阮茵茵,小心翼翼呵护着一棵心荷,在心荷葳蕤茂盛后,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而今,夏秋交替,心荷枯萎。
溪水从山壁留下,涓涓潺潺继续蜿蜒,滋润着大地,却无法流进紧闭的心田。
也许日后的某个时刻,她心中的青莲还会开出含苞待放的芙蕖,待到盛夏,葳蕤绽放,却是他再也目睹不了的一刹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