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忿忿地望着他，那眼神叫他心里不禁一颤。
“你就如此信不过我？”她问，“这么急着走，连个告别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我？”
金瞳妖眼在她的逼视下微微颤动了下，避开了她的眼睛。
“我没有信不过你，桔梗。”他轻声道。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扭开头，眼中坚硬的神情微微消融了些。
“你救我一命，我必当回报。”他说，“但我身后有大批南国追兵，他们为了不留后患，所到之处全都烧毁殆尽。我不能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祸患——”
某样温暖得出奇的感触截住了他的话。她伸出手来环抱了他。那样安静的，却不容他抗拒的怀抱。
“我不在乎的。”她把头靠在他胸前，“我不在乎什么追兵，什么祸患。我只是不想要你死。”
片刻的畏缩闪过他心头。那一刻他只想逃离，逃离他此时已隐隐预见的，却无力拒绝只能沉沦深陷而不可挽回的一切。
他回抱住了她。
那样的……令人快活。四周的山林好像都化作虚无，鸟鸣渐渐消散，溪水间浮冰融化，晨曦打散林间的雾霭涂抹出暖意的金黄。一时间，白灵也好，西国也罢，全都蒙上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世间的真实，只是他怀中的女子。仿佛他此生的全部意义就只有她，只能是她。
他就在那一刻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他并未想到会牵连出多少风雨的决定。
在他怀中她此刻沉醉了。她自然预想不到，在往后难以计数的无穷日夜里，她将和这个拥抱着她的男人一同踏过怎样深浓的血路，以相伴的姿态登临她绝不敢去想象的顶峰。
第3章 客至
我坐在镜池边，百无聊赖地朝正在镜池水里嬉戏的雪妖丢石子，看它们一个个跳起来再落回去，像一串被串成链子的球儿。
那个月圆之夜，我在湖底昏厥，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湖边湿冷的草地上。天际微微泛着晨光，四下寂静悄然，全无人迹。
三日了呢。我微微叹了下气。自那夜莫名的经历后，我还没有去过邀月庐，桔梗也没有来找过我。
“喂，鸾音！”一个白乎乎的小团蹦跶着落到我膝盖上，“你怎么啦？这几天都没精打采的，果然是在烦心那个魔女的事吗？”
我瞪它。我记得它的声音，是在湖底的时候，最后拦着我的那只雪妖。
我皱起眉看着它：“你说什么啊，桔梗她不是什么魔女。”
它做着鬼脸龇牙咧嘴：“你敢说你那晚看到镜湖里的事，没有一点疑心？”
我扭开头：“什么疑心不疑心的。她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我都不想过问。”
“口是心非。”它嘟了嘟本就圆滚滚的腮帮，“没有疑心的话，干嘛不敢去找她？”
“我哪有不敢——”我愣了愣，“对了，究竟这镜池底下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肯定知道点什么吧？”
它挠了挠脑袋：“要说知道什么，也不比你多清楚多少。只是都说湖心底下是圣地，妖怪若是闯进去了，就会魂飞魄散！”
“瞎说，”我抱起膀子来，“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么？”
“那还不是因为那魔女。”它冲我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敢靠近啦，所以也没看清。我只知道在你的小命还没被收去之前，那女人就带着你离开了。她肯定是用什么法术救了你，不然你以为你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啊！”
我心里一沉。这么说的确是桔梗救的我。当时的情形下，能救我的也只有她一人。只是，不知为何，我并未感到庆幸或感激。我始终难以排除我在湖底看到的景象，她朦胧着雾气的双眼闪烁着奇异的色泽，那样的冰冷，就好像……
……就好像没有生命的玉石。
猛地刮起一阵强风来，雪妖忽的一下被卷上半空。我忙一把扑过去抓住这小家伙死死按在胸口，直到风停了才松开。
它瘫倒在我手掌上，涨红着脸咳嗽，眼珠边上湿漉漉的。
“真是没用，你还是快点找个雪洞躲起来算了。”我说。
它冲我挤眉弄眼：“我又没求你救我。”
我哼了一下：“要不是看在你在湖底拉着我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呢——”
一瞬间，某样强力的寒意直罩向我，生生将我的呼吸都要压制住。我霎时连手脚都冰冷了，眼前只觉天旋地转。视野中只看见远处有个身影朝这里走来。明明积雪是那样深重，他却好像丝毫不费力气，人过之处竟是踏雪无痕。
转眼间那人已来到我面前。他挺拔高大的身姿散发出逼人的凌厉，一头炫目的银白长发在凛风中纷飞。他一双鹰一般的眼闪烁着金芒，目光只一下便好像将一切都一览无余，又好像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